第24部分(2 / 4)

每年都送荔枝來給我們小孩吃,這似乎成了他向遠方的孫子表達關愛的惟一方法。

我首次體會期盼一個人是多麼痛苦,物件就是祖父。當時我大概五六歲,那年的荔枝收成之後,祖父像以往一樣,帶著他認為最珍貴的禮物,來我們家小住一星期。由於父親出差去了,祖父常常帶我們三個小孩去公園溜滑梯、盪鞦韆、坐蹺蹺板,甚至到水池裡划船……

在那個星期,祖父仍是常常默不作聲。

祖父從來沒買過玩具來討好我們;他實在太窮了,窮得甚至把我們吃不完的荔枝都拿到公園,擺個小攤叫賣。

我們三個小孩平常總是給關在家裡,很少到外面嬉戲,因此,祖父來的那個星期,對我們來說實在是最快樂的日子,我們都衷心希望他能一直住在我們家裡。

歡樂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一星期後,祖父挑著空籮筐,要坐火車回老家了。母親和我們三個小孩到火車站送行。

祖父要登上火車的一剎那,我突然心裡一酸,緊拉著他的扁擔,放聲大哭起來,嘴裡直嚷:“阿公不要走!阿公不要走!”

祖父於是開解我:“別哭了,別哭了。明年荔枝熟了,我會再來。”

火車汽笛響了,母親把我從車上拉下來。火車緩緩開動,祖父跑到車尾,向我們微笑,揮手說再見。我哭著追上去,直到火車消失在軌道盡頭。

思念祖父之情在我稚嫩的心頭縈繞不去,每次看到他睡過的床、坐過的椅子,總讓我傷心不已。我真希望他能像變魔術般的出現在我眼前,陪我到公園去玩耍。每晚睡覺前,我總期盼翌晨一張開眼睛就見到祖父在我床前微笑,凝望著我。我一次又一次如此期盼,卻一次又一次失望。

可能由於祖父每次來時我都聽見火車汽笛聲,我產生了心理學所謂的“條件反射”,誤以為聽到火車汽笛聲就等於祖父要來了。祖父離去後的頭幾天,每次我一聽到火車進站的汽笛聲,總是立即往火車站跑,在月臺上看著一個一個旅客下車,卻始終等不到朝思暮想的祖父。

失望了幾天之後,我終於明白並不是一聽見火車汽笛聲,祖父就會出現。幼小的心靈第一次領悟到了痛苦的滋味——我們最熱切盼望的事物,往往不會如我們所願出現。

以後數年,祖父還是以他自己最熟悉的方法表達關愛——送荔枝來。其後臺灣荔枝產量大增,即使祖父不送荔枝來,我們也能吃到又大又甜又便宜的荔枝。

我們年紀漸長,越來越沒興趣隨祖父到公園去玩,而祖父明白之後,就再也沒叫我們去公園。漸漸地,祖孫之間的情感距離越來越大,像新竹臺中相距那麼遙遠了。

我不知道祖父當時曾否因此哀傷,但我想,他是個苦命人,早就習慣了各種情感磨難,應該不會有特別強烈的愁緒吧?

我念大學二年級那一年的六月,祖父哮喘病猝發去世。他是在他最愛坐的那張椅子上過世的,面容安詳。

我從高雄趕到臺中老家,看見大廳門檻旁堆放了一大提袋荔枝。阿嬤含淚對我說:“這些荔枝,是阿公準備帶到竹東給你們吃的,你回高雄時,就帶一些回學校吃吧!”

我立即鼻子發酸,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原來祖父直到去世之前還是沒放棄對子孫的關愛。他早已知道荔枝不再是珍貴東西,但是對一個不識字、沒有錢、不懂如何表達情感的老農人來說,每年挑兩籮筐親手栽種的荔枝來給子孫吃,是他與子孫維繫情感的惟一途徑了。

直到現在我還是很愛吃荔枝。每次吃荔枝,一定禁不住想起祖父對我們的關愛。回憶已變得遙遠,卻仍然深刻。

………【第八十四章 交車上,那鄉下孩子的一】………

中秋節,一個湖南民工滿心歡喜地來到車站,來接探親的妻兒。自離開家鄉打工,兩年間他沒有回過鄉下的家,兩年間這是他的妻兒第一次來廣州探親。一家三口終於見面了,不由得激動萬分。尤其是6歲的兒子,看著在城裡生活了兩年的父親,心裡滿是崇拜和景仰,目光一刻也不肯從父親身上移開。

一家三口上了一部開往番禺的大巴,男人打工的工地就在那裡。可是女人隨身帶來的東西實在太多了,有被褥,有鍋碗瓢盆。跟丈夫分別兩年,她想這次來了,就無論如何都不走了,一家人再苦再難也要守在一起,因此幾乎把所有的家當都帶來了。6歲男孩的手裡還提著一隻籠子,籠子裡裝著一隻出生不久的雪白的小兔。

可是他們剛剛把東西弄上車,就遭到司機的斥罵:“帶這麼多東西,讓中途的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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