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家且不知道躲過一劫,守過了七,抬棺材的都有許多人,飄了白錢一路往城外安葬,見著這許多棺材,又嘆一回,這許多年了,金陵城中就不曾見著一氣兒死這許多人。
先還在感嘆百來年出得這麼樁慘事,吹吹打打出城的時候,一條長街全是白的,眼睛都望不到那頭的孝幡,這樁事沒在舌頭上嚼多少,等到端陽節那一日,城裡又開始抓人了。
正文 第271章 碎金荷花酥
錦衣衛百戶蔣朝告發定遠將軍傅朝謀反,連書信都拿了出來,聖人原先還想定下他去湖廣平亂,他卻稱年老託病辭去,這差事才又落到成王的手裡,於家那一系,經此一事曉得成王厲害,再不願領這份功勞的。
太平了多少年,位子上的要麼是會鑽營的,要麼的就是靠父蔭的,真要說操練,還不如下頭剛考上來的武舉,那些個武舉人,還得考幾則兵法,這些個熬資歷熬著坐上將軍位的,骨頭都生了鏽,聽見要打仗,立時痛頭腦熱起來。
聖人也不是傻子,逆了他的意思,本就惱怒,再一看書信,連確實的年月都有了,就把事定在下元水官節,趁著他去齋宮時動手。
蔣朝立時提了千戶,傅朝下獄,家叫抄了,自上往下連奴僕也不曾放過,一個個細細盤查,金陵城裡才太平了幾日,又是滿城風雨。
先還當是捉叛逆的,前一段兒抓了那許多,牢裡都住滿了,有的投不了監,就關在衙門裡,有專人看著,倒還比大牢好上些,等一茬茬的殺完人,一間間囚室就空了出來,才又往裡投人。
這回比上回還更快些,先是傅家空了,停得三日,東城區裡不時就有錦衣衛帶隊路過,再過得一月,又把景順侯曹家一家也抓了進去。
一時人人自危,聖人在火性頭上,勸諫一句也聽不進去,但凡扯出些來,都先拿到獄中再說,這才三十來日,裡面滿滿當當關著人,女眷擠擠挨挨縮在牢房裡,到還算好的,男人卻時時叫提出去問訊。
錦衣衛的手段開國的時候還曾出過冊子,怎麼審問怎麼套話怎麼逼供,進得錦衣衛的,一季一考。又還有追查刑偵,這卻是一年一考,辦了多少案子,考評如何,可有同僚傷亡,各樣合格,才穿上飛魚服,配繡春刀。
那本冊子如今還留著頭一本,底下寫得個石字,除太祖皇帝,跟那一批早已化了土的,少有人知是文定侯鄭天琦所書,太祖看後還曾贊過一句不世的奇書。
最早進來的傅家倒是最硬氣,子孫總還習武,得擺個樣子出來,可餘下人家一代代早成了紈絝,沾了鹹水的皮鞭子,一鞭子下去就是皮開肉綻,便你在外頭戴什麼金玉腰帶,進他這地方沒人識得你的帽子靴子,叫審問,先還問一聲,問了不答便是上刑了。
這事兒拐得這許多道彎,從謀反案漸漸演變成了誰對聖人不滿,酒後宴上可曾吐露出來,一個個熬不過苦刑,你扯我我扯他,把能說的全說了。
聖人看著呈到案上字紙怒意一天比一盛,裡頭不獨談論他不好,還有誇獎太子的,說他謙遜仁愛性子寬厚,這比單起了反意還更叫聖人吃驚,坐在榻上半晌睜不開眼,頭痛欲裂,元貴妃抱著聖人的腿哭的梨花帶雨:“郎君,若你不在,我們母子如何能活。”
事兒確不是於貴妃那一系挑起來的,她不過見縫插針,也不必編造聖人的壞話誣陷這些人家,只加兩句太子的好話就成了,比單說太子有謀反之意,還更加讓聖人相信。
他將老,可兒子卻還年輕。
傅朝是真謀反還是假謀反也審不清楚了,身上痛的熬不住,審到神志不清的時候,嘴裡唔唔出聲也叫人認作是他認了罪,那些個牽連進來的人家,先還想著審完了能脫罪,一日日關著,牢裡又不是養的地方,四壁都是紅的,破席沾得血跡,提出去審訊的一個個回來都脫了一層皮。
傅朝更是在入獄之後不曾撐過三日就死了,他本就有年紀了,他一死,子孫推不知也是無用,聖人還當堂扔了案卷,說他有何本事能夠謀反,背後必有主使之人,要錦衣衛把裡頭有關聯的全都扯出來。
日日有人破席一裹扔出去的,先還能聽見女眷哭聲,再後來連哭聲都無,進來的時候身上的東西就叫擼了個遍,謀反抓進來,還能全須全尾的出去不成。
大件兒連著衣裳也一併叫摘了,小件的倒有些留下來,這時候也不指望著孃家有人來疏通打點了,恨不得離遠些才是,所盼的也只有夫家無事,摸下戒指耳環來,託女監牢頭去探問一聲,自家的丈夫可還平安。
女人到這時候孃家是再指望不上了,有那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