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先生是否要試一試?”
譚五先生未答,只是搖了搖頭。
他很有自知之明。譚家的“妙音八法”和《希聲譜》各有千秋,妙音八法側重於與人相鬥。對著一口井,別說是他,就是換他父親譚夢州來,也拿這無知無識的井水沒有辦法。
此時文笙已經在井旁坐了下來,將古琴橫放膝頭,鍾天政不等白雲塢主催促,斜靠在石柱上,將洞簫湊到唇邊。
白雲塢主眼見二人做好了準備,目光灼灼,旁人識趣地全都不再作聲,孤島上一時落針可聞。
文笙起手,右手食指分別二三絃上輕抹慢挑,而後“打圓”,自外向內“拂”!
空弦散音,這是《行船》起始的一個小節,文笙彈來,真是熟到不能再熟。
井內水波微漾。
白雲塢主見狀,又是緊張又是興奮。
鍾天政雙目微闔,凝神聽琴,手裡洞簫遲遲沒有動靜。
其實他在合鳴這件事上欺騙了白雲塢主。
中間經過了這麼多事,他和文笙已經很難再找回當初的默契,琴簫合鳴哪裡是那麼好練?
真正在這段時間有所突破的是文笙的《希聲譜》,她終將《行船》和《點兵》合二為一,融會貫通之後,這一曲效果之強,叫鍾天政覺著有些恐怖,這也意味著在他倆再次練回合鳴之前,他再也鑽不了《行船》的空子了。
在白雲塢主面前掩蓋這個事實,對他們倆都有好處。
鍾天政等的,也就是文笙將琴聲里加進《點兵》的那個瞬間。
他只需像董濤那樣,濫竽充數,拿簫聲做做樣子就好。
文笙食指“拂”,名指“滾”,左手落於弦上“長吟”,右手同時接“短鎖”、“拍殺”!
她右手四根手指在弦間穿插如電,這一連串叫人眼花繚亂的指法做下來,就聽《行船》裡赫然多出一道龍吟。
這聲音高亢激越,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
幾乎是與此同時,鍾天政吹響了洞簫。
井水起了反應,白雲塢主看到水面上自己的倒影一時間在劇烈地搖晃。
好厲害!
會成功麼?畢竟這道機關上一回開啟已是好幾百年之前的事了。
水是天下至柔之物,它無孔不入,因地制流,沒有常形。
所以枉白雲塢的歷代塢主都有一身驚世駭俗的好功夫,卻是拿這口井半點辦法也沒有。
幽帝,其實是個非常固執的人,他說要研究《希聲譜》,可以連皇位江山全都不要,說要一個通曉《希聲譜》的後人來繼承衣缽,也能想出這麼要命的法子,把他們這些真正的後裔全都隔絕在外,苦不堪言。
文笙低著頭專心致志彈琴,飄飛出去的琴音在井口處結成了屏障。
這屏障越結越厚實,竟然在半空裡現出形來,給高懸天上蒼白的太陽一照,流轉著五光十色的光華。
這番奇景,不但叫那些白雲塢的人吃驚,就連與文笙相熟的董濤和譚五先生都微張著嘴,恨不得伸手揉一揉眼睛。
沒有人敢在此時發出聲響。生怕驚擾了文笙和鍾天政。
就連那白雲塢主,眼睛死盯著井水,拳頭攥得“咔咔”響。也將唇抿成了一條線,面孔看上去有些扭曲。
此時屏障已經漸凝成一團刺目的白光。
隨著文笙左手上、下、往來,突然“掐起”,右手又是一記“拍殺”!
井口處的那團白光猛然沉了下去。
一時間文笙指上彷彿挽著千鈞之力,頭上隱隱見汗。
景帝對前來打擾他的後人要求實在是高,文笙這還是選對了路,靠琴聲凝結而成的屏障去壓迫井水。既是攻擊,也是防禦,恰恰是她選定的兩支琴曲。可即使是這樣,她還是有一種面對浩瀚湖水,身上空蕩蕩,精力無以為繼的感覺。
若此時在彈的。不是師父所制。跟著她出生入死的“太平”,承受這麼大的壓力,也不知會不會崩壞。
鍾天政不由攥緊了洞簫,修長的手指透著蒼白。
他聽出了文笙琴聲裡的勉強。
這一路都沒有什麼太好的機會,眼下所處的孤島周圍全是水,無法判斷是在什麼地方,他覺著白雲塢主之前所說應該不錯,他們正在一處迷陣中。不摸訣竅,游水很難脫身。
可若是文笙打不開這個機關。就只能冒險一試了。
顧文笙,依他對她的瞭解,既然答應聯手,應該不至於將他丟下。
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