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底,早已全白的鬢髮鬍鬚,悄然隨風舞動著,那六十餘年的滄桑盡皆書寫於其中,卻是格外的令人摸不透,也看不懂。
“魏王,有一位故人想要見您,不知您可否勻出些時間來面見一番?”司馬懿只是禮貌的向曹操做了個揖,一邊走近,一邊將洛水所在的方向指與曹操。
曹操微微點頭,轉過身來定睛一看,竟似微微愣了一愣,眸中閃過一絲令人看不懂的複雜波瀾。
“原來是秦公子,一同過來坐罷,你我竟已有數年未見!”曹操並未多說什麼,只是稍稍向後挪動一番,為洛水讓出位置。
洛水默然落座,曹操卻只是隨意的將她打量一番,抬頭轉向司馬懿的方位:“仲達,麻煩你去幫我取一壺酒來,我要與秦公子對飲敘舊。”
曹操的言外之意,司馬懿自是聽得出,便只是悄然抱了酒罈離去,並屏退了曹操周圍的所有侍從與下人,只留曹操與洛水兩人靜靜坐於亭內。
洛水見得他的動作,心中卻也明白了幾分,便只是默默垂頭而坐,直到曹操斟出一觚溫酒遞與她,唇角微笑竟可稱之為溫和。
“甄夫人,此處無人,你難道沒什麼話想要詢問老夫麼?”曹操的話音篤定,一雙眼依舊睿智,閃動著幾分理解,幾分無奈,看上去,竟渾不似即將離去的病人。
“魏王當真是料事如神,妾身確有不少話語詢問,”洛水將自己近些年來的疑問大略總結一下,想了一想,便只是自顧自的開口問道:“我只是有些好奇,為何您會選擇子桓為繼。”
“如果倉舒不死,那個位置理當屬於他。如果……子建能泯滅心中最後一絲感情,坐上那個位子也是必然……只可惜,那份執念,他寧可死去也不願放棄。”曹操抬起頭,似是有些哀傷的看著她的臉:“甄夫人,這一局我們擺了十五年,直到如今,我才不得不承認,你贏了……”
洛水微微抿唇,輕聲道:“魏王,敢問……您為何會做此選擇?”
曹操悠然喝了一口杯中之酒,眸光平靜中暗藏冷冽:“我的這個位置,是靠著與人爭搶,與人拼殺而來。為此,我甚至不惜殺死曾經的不少友人,袁本初便是其中之一。所以,我要的後繼之人,必然要有那樣的心狠,方可守住我曹家江山。”
“近幾年來我回顧此生,忽覺當年環姬的事情是我一直的愧悔……我曾經以為江山在自己心中位置最重,孰不知在我做出這份抉擇的時候,心中卻依舊是痛的……環姬和倉舒的言語談笑時常入我念頭,讓我幾乎無從控制自己的心緒——皇權,江山……位高多孤寂,以子建的心性是決計不可能受得這份約束的……所以,我能做的,便只有成全他的想望,不讓倉舒的悲劇重演。”曹操繼續說著,眸光中卻帶了一絲傷感的意味:“只可惜,在我大去之後,我竟是無法保得子文與子建兩人的安全。”
“魏王,您留下青龍幫的部分勢力,難道不是為了……”洛水故意沒有將下半句話說出口來,想來曹操應當是能夠懂得。
卻不料,曹操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之色,反問道:“青龍幫,前些日子子桓不是方才帶人將其剿滅麼?留下青龍的部分勢力,其實……”
不知為何,曹操並未繼續說下去,只是頗有些審視意味地打量起洛水模樣。
洛水支吾一聲,忽而明瞭青龍一事竟是與眼前人毫無關聯,心中有些好笑,卻又不便明說,只能暗自藏於心底。
默默看了她一會兒,曹操忽的輕聲問道:“仲達,他一直在幫你罷!”
洛水看得曹操雙目,訥訥許久,還是頷首同意。
“真不曾想,不僅子桓與子建的鬥爭被你操控於手中,就連我,也險些被你矇騙了……真是可惜了,倘若你是我曹孟德的兒子,那個位置我會讓你來坐。”
“丞相或會驚訝罷……我與子建一樣,我心中有執念未了,那個位子,包括母儀天下之位,於我來說不過雲煙般飄渺。我做了這麼多,不過是為了守護住自己心中在意的東西罷了。”洛水聞言只是淺淺一笑,心中有些折服於曹操的洞察能力——她與曹氏眾人的恩怨糾葛,他竟全部看在眼裡,猶如幕後之眼,默然觀察,卻從未讓她發現過他的存在。
“那樣……也好,”曹操笑了一笑,動作卻依舊悠然,眼中似有一種類似於詭譎的情緒悄然閃爍:“甄夫人,當初我強迫你嫁與子桓,引出這種種事端,你可曾恨過我?”
“恨過,不過……不是現在。”洛水看一看手中的酒觴,沉默片刻,只是微微舉至唇邊,輕抿一口。
“甄夫人,我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