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婉,是佟家的嫡長女。有一個壞脾氣的阿瑪,一個大方爽利的額娘,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哥,還有一個外表穩重實則小孩子心性的小弟。
她小的時候最喜歡和大哥在一起玩,因為大哥什麼都會,他能爬到樹上把耀武揚威了一個夏天的知了捉住,也能把欺負她的流鼻涕小孩揍得半死。
進宮之後她便經常想念那段時光,那裡有萬里無雲的純藍色的天空,有鬱鬱蔥蔥的翠綠色的大樹,她彷彿還能聽到樹上知了在不知疲倦的叫著,樹下有一群衣服上沾滿泥巴但還是放聲大笑的小孩。
那個時候她被整日的關在景仁宮,說關並不恰當,她仍然每日去皇后和太后那兒請安,有時也能在那裡見到那個男人幾次。但是大多數時候她都是坐在景仁宮裡,看著外面的大樹,想著兒時的生活。
晚上她睡在拔步床上總是有一種這天地只剩下她一個的荒謬的感覺。拔步床很大,裡面自成一個天地,她知道有宮女就守在不遠的地方,只要她一出聲,馬上就會得到回應。但是仍然阻擋不了這種寂寥感。這種感覺伴隨她度過了宮裡大多數日子。
她到現在還記得那個男人第一次念她名字時的語調。
“清婉,清婉,有一美人,清揚婉兮。”他的聲音清且亮,他的眸子裡染滿了火焰,她那時不懂,後來卻知道了,那是一種想要衝破一切束縛的力量。
她的家人並沒有教她四書五經,她也不懂得詩詞歌賦,她的童年大約只和各種各樣的玩笑打鬧有關。她只知道他的聲音很好聽,他說的句子很美。
那一夜她很疼,她想知道身上的這個男人在想什麼,結果只看到他的眸子裡一片冷漠,彷彿在做著機械運動一般。她閉上眼睛,轉過頭,沒有讓他看見她流下的淚。
後來的日子大抵過的差不多,那個男人也寵過她一段時間,但是後來卻放過了她。或許因為這樣,讓她在以後的日子裡仍然對他心存感激。
在她懷孕之後,他便很少來看她,有時來了也只是坐在那,盯著她的肚子,一語不發。後來,她的孩子出生了,取名玄燁,她反覆咀嚼著這個名字,在每個看不到玄燁的夜晚。
玄燁出生後,就以避痘的名義送出了宮去。這之後她便很少見到那個男人,當然也沒能見過玄燁。她只能在腦子裡一遍一遍地描繪著玄燁的樣子,想象著玄燁的生活。
那個男人告訴她,會好好保護玄燁的,他的眼神很真誠,她相信他,或者說她只能相信他,因為她沒有反抗的力量。這是她第一次對自己生出了一股痛恨。
後來她聽說他搶了博果爾的福晉,聽說他對那個女人愛若珍寶,很多很多的聽說,她總是在想,那個男人的眼睛現在是什麼樣子的呢?對著那個寵冠六宮的董鄂妃,他的眼裡是否還是一片冷漠。
後來她也見過他們一次,他溫柔的幫著董鄂氏系披風,可是眼裡分明是清明的。那時候她便肯定,他需要的不過只是一個女人,一個理由而已。他眼裡的火焰越來越炙熱,她想或許那個女人也是有感覺的,不過她享受這種矚目與榮耀,或許還有他虛假的溫柔。
從小阿瑪就對她說,她有一雙洞察人心的眼睛。所以阿瑪並不希望她學習太多的東西,因為那往往是禍事的開端,或許也意味著榮耀,但他阿瑪不想賭,也不願她去賭。
雖然避免不了進宮的命運,但最壞也只是這樣了,她不需要榮寵,從沒到過頂端的人便不會嚐到跌落雲端的痛苦。她那會不明白,現在卻知道了,她滿足於這樣的生活。除了一件事,那便是她沒法照顧玄燁。
她作為宮裡分位只低於董鄂氏的滿族妃子,不會受到虐待,當然最重要的是因為她不受寵,而且還生了一個只能養在宮外的阿哥,所以太后暫時不會對付她,反而需要她過的好,這樣才能向大清的王爺們表態。看,宮裡還是有過的好的滿族嬪妃,並不是只有蒙古的妃子。
但是生活往往是充滿意外的,玄燁在兩歲的時候得天花了。
她知道這個訊息的時候只覺得她的天都要塌了,她沒有力量去救玄燁,甚至連去看他的資格也沒有。在談天花色變的時代,除非自己挺過來,不然只有死路一條。
玄燁還那麼小,她還沒有見過他,她還沒能和他說說話,怎麼能讓玄燁就這樣悄聲無息的走了呢。或許幾年之後除了她以外就不會再有人記得,宮外曾經有一個兩歲的小阿哥,他的名字叫玄燁。
她好恨好恨,這一切不過是因為她沒有力量而已,她在宮裡不得寵,她的家族不夠顯赫,她的地位不夠高,她的權力不夠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