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幸的是,自己治下雖然繳不清,可是其他各府難道就能繳齊?想到這裡。大家才安心了一些,畢竟,法不責眾嘛。
只不過……話雖是這樣說。可是問題又出來了,就算是法不責眾。那朝廷肯定也要法辦一些個不肯盡力的,誰落後誰倒黴。因此,無論如何,能弄來多少官糧,還得盡數湊出來,不求完成定額,至少,也不能落後於人,這便如被獅子追趕的人,你不需要能一日千里,但是你只要比別人跑得快就夠了。
一場浩大的徵糧運動終於拉開了帷幕,各府各縣紛紛張榜,無非是告訴大家,官府要徵糧了,旨在重新清丈土地,但凡有瞞報土地的富戶都要進行土地清丈,追繳糧稅。
公文是貼了出來,許多人還在觀望,想看看官府如何個追繳法,那些影響力大計程車紳倒也沒什麼擔心,反正如何清繳,想來也清繳不到他們頭上,畢竟,他們上頭有人。
只是中小的地主們卻擔心了,這兩年的日子實在不好過,地租日降不說,人家是免稅減稅,自家卻是高稅,好不容易花了銀子上下打點,總算瞞報了不少土地,免去了稅賦,可現在,又要重新清丈,這就意味著,從前打點的銀子打了水漂。
其實自從浙江新政,由於人力的緊缺,使得不少富戶,已經到了崩潰破產的邊緣,在這種情況之下,若是再加徵稅賦,地主都沒有活路了。
結果府縣的差役們如狼似虎的下了鄉,大家才明白,官府這是要動真格的,看到一個個差役來到自家地裡,開始丈量田地,這些人連忙前去交涉,平時那些官差見了他們,哪一個都得客氣幾分,只是現如今,卻是沒得商量。
官糧要追繳,總不能讓大老爺們自己掏銀子吧,至於那寥寥幾無的幾個大富戶,顯然是不敢去為難他們的。沒轍,只好尋你們了。
這一下子,許多人不由手腳冰冷。
黑,夠黑!
平時吃我們的拿我們的,修學要我們募捐,修堤也要我們參與,現如今說翻臉就翻臉,不讓人活了。
其實還真有人活不下去了,浙江的地主們在地租壓到了最低的情況下,依舊能勉強支援過去,就是因為減稅和免稅,可是在這裡,一方面人力成本日漸高漲,另一方面糧稅猛於虎,地主家的餘糧,怕是真正要搜刮散盡。
怒火終於迸發出來,士紳們沒有活路,有人痛罵徐謙多管閒事,也有人痛罵南直隸的老爺們既不效仿新政減免稅賦,反而大加攤派。
學爭又引發起來。
舊學的人罵新政,罵新政之後,人力的價錢高漲,罵浙江巡撫徐謙上書追繳官糧;而王學的人則是痛斥官府貪贓不法,要求實施新政,減免糧稅。
鄉下鬧得不可開交,府裡縣裡亦是不可開交。
只是各府各縣的官吏們,壓力卻是不小,比如這位應天府府尹朱茂,就很是頭痛。
他是山西人,本在京師擔任大理寺推官,如今外放到這裡,對江南這兒的王學的流行不免反感,便打起精神要整肅一下學務,他既然肯領頭,其他各府本是不吭聲的知府們亦是覺得找到了主心骨,紛紛跟進。
只不過,這才沒過多久,戶部就下文了,應天府應追繳的官糧最多,足足四萬七千擔,朱府尹差點沒有氣暈過去,他可是京師調來的官,之所以報的損耗多,因為京師裡的關係也多,要到上頭去打點,這都是必不可少。再加上南京乃是土豪聚集之地,不少豪族早在這裡落葉生根,哪一個都不好招惹,他們要瞞報土地,你身為應天府尹,難道還能逼著他們乖乖繳納糧稅?
應天府和其他地方不同,別的地方的大鄉紳,倒還可以碰一碰,權當是打老虎,可是這兒,沒一個是可以招惹的,甚至有不少藩王的田莊都在這裡,莫非你還敢藩王的不自在?
事到如今,朱茂已經沒心思去管王學的事了,現在盡力的,就是徵糧,要徵糧,必須從這些中小戶人家入手,小戶報成中戶,中戶報成大戶,總而言之,能拿多少算多少。
只是那些中小地主們看到你不去管大戶,哪裡肯就範,不免要發動鄉民佃戶抗爭,官差在下頭徵糧,可謂舉步維艱,處處碰壁,不得已,只得處置幾個鬧得兇的地主,才好不容易平息了事態。
本來以為現在安生下來,事態顯然可以平息,可是誰曾想,南京的學爭又鬧起來,王學和舊學都在起鬨,都在跳腳痛罵,畢竟生員和讀書人,甚至是許多官員,他們各自利益取向全然不同,鄉下的事,其實是和他們息息相關,現在應天府的利益集團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比如家裡種桑和種棉,自是支援新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