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著頭皮道:“涉案之人定要從重查處,斷不能掉以輕心,趁著這個機會好好地殺雞儆猴,正好整一整吏治也好。”
嘉靖天子微笑道:“既是如此,那麼便由你們來票擬罷,怎麼處置,該用什麼章程,你們自己拿主意。”拋下了這句話,他又變得溫和起來,對毛紀道:“毛師傅請起,方才朕並非是對你發脾氣,只是想到浙江的殘暴官吏如此膽大妄為,因而氣急攻心,毛師傅平素日理萬機,偶爾失察,也是情理之中,朕並不怪罪。”
毛紀硬著頭皮道:“陛下洪恩,微臣沒齒難忘。”
說到這裡,嘉靖天子吁了口氣:“朕乏了,今日就議到這裡吧。”
三個內閣大學士一個失魂落魄,一個膽戰心驚,一個至始至終不發一言,卻都懷著複雜的心情告退出去。
等他們一走,這東閣裡,方才還發了一陣脾氣的嘉靖天子先是鬆了口氣,隨即大喜若鶩。
這個性格深沉的天子畢竟還是個少年,只是被壓抑得太久,情感無處宣洩,可是現在,他露出狂喜,激動地道:“哈哈………黃伴伴你看到了嗎?你看到了嗎?你有沒有看到毛紀的表情,毛紀平素最擅長在朕面前說一些聖人道理,可是方才,他竟是連大氣都不敢出,你看到了嗎,連大氣都不敢出。還有楊廷和……楊廷和……他亦是不敢發一言,他們平素挑起朕的毛病時口若懸河,可是今日,朕對他們百般斥責,他們只有乖乖認罪的份。這才是真正天子的樣子,我大明的皇帝,本該就是如此!”
方才的一切,黃錦都看在眼裡,他豈會不知嘉靖為何狂喜?自從登基後,嘉靖就一直被人壓制得死死的,御使們成日盯著,稍稍對御使有些不敬,便是百官輪番登場,最後這些一言九鼎的內閣大臣出面,做這個不許,做那個又不是,彷彿天子在他們眼裡完全是一無是處,而嘉靖似乎無論如何努力,都達不到他們所要求的標準,嘉靖自然不是那種甘願受人擺佈的人,可是他一直都在隱忍,因為黃錦知道,這個天子是個心機沉重的人,在沒有絕對把握掌控朝局之前,絕不可能與百官們反目。
可是一個人隱忍得太久,就難免生出怨恨憤慨之心,這種情緒與日俱增,若是尋常人早已逼瘋了,可偏偏嘉靖的表面上一直無動於衷,彷彿沒有將這些東西放在心上,可是誰又知道在這表面上無動於衷的背後卻藏著一腔怒火,今日怒火爆發出來,既沒有破壞嘉靖的全盤計劃,反而讓內閣大臣們低頭認錯,這等喜悅之情就可想而知了。
嘉靖變得意氣風發起來,他根本就沒有在意整個東閣已經一片狼藉,激動地道:“朕終於知道,原來他們並不可怕,他們也是人,也會犯錯,只要朕抓到他們的痛腳,他們也必須乖乖地向朕低頭。說起來,這一次多虧了徐謙,若不是他,朕哪有今日的痛快?哈哈……這個小子,辦事得力,好,很好。”
黃錦心裡也頗為高興,徐謙是他舉薦的,他這舉薦之功自然跑不了,連忙道:“這是陛下慧眼識珠。”
嘉靖笑了笑,道:“這樣的人,朕自然以國士待之,他自然肯忠心給朕效命,哎……朕現在倒是有點想見他了,想見一見這是個怎樣的小子,天下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嘉靖的目光中掠過一絲神往之色,他一向自詡自己聰明,可是現在竟對一個比自己更加年幼的少年有了幾分欽佩,這個念頭稍閃即逝,他的目光又變得有了幾分凝重,沉吟道:“浙江的鄉試要開始了罷,若是徐謙真有機會中舉,朕便召他入京,這件事,你去安排。”
此時幾個小太監開始忙碌,草草收拾了東閣,嘉靖坐下,手扶著已經重新整理過後的御案,眼睛眯起來,慢悠悠地道:“黃伴伴,你知道朕現在在想什麼嗎?”
黃錦心裡說,陛下定是在想徐謙的事,可是他怕說錯,因此微微一笑道:“陛下的心思,豈是奴婢能妄測的。”
嘉靖朝他點頭,顯然對他的回答並沒有生出反感,他淡淡地道:“朕在想,小小的商家,為何會有近百萬的家財?”
黃錦道:“陛下,這些事兒,奴婢多少知道一些,我大明實施海禁,可是絲綢、瓷器等物卻深受諸夷喜愛,而商家藉此機會大肆販賣絲綢、瓷器、茶葉,往往能獲利十倍百倍,他們靠著這等見不得人的勾當,掙來這萬貫家財,就不足為奇了。”
嘉靖若有所思,隨即吁了口氣,道:“每年年底的時候,整個朝廷都為幾萬幾十萬的虧空而發愁,想不到只是下海經商的獲利竟不下於歲入,朕現在想來,實在覺得匪夷所思。”
黃錦忍不住心裡打了個突突,看著嘉靖,忍不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