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儉臉上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情,片刻後才無奈的搖頭,“這是什麼話?知道這些還需要能掐會算麼?只要會察言觀色便足矣。”昨日夜裡他聽到了內侍們議論,有個庫狄畫師如何救了大家的性命,當時驚喜之餘,就有些擔憂了,今日再看見聖上看她進去時的眼神,還有什麼不明白?何況聖上還說了一句“說到救駕之功,朕差點忘了”待他算好了時間,想好了該回的話的再過去時,聖上的臉色,看見自己的眼神,已經把什麼都告訴他了:她果然回絕了那份恩賞,卻沒有把自己說出來
琉璃低頭想了一遍,倒也隱約明白了幾分,忍不住嘆了口氣,“你既然會察言觀色,難道沒看出聖上差點惱了麼?還那樣不管不顧的直說出來,若不是昭儀在,今日還說不定會如何。”
裴行儉輕聲的笑了起來,“琉璃,你總是小看我。”
琉璃一怔,裴行儉目光平靜的看著她,“既然是我們之間的約定,你都不懼,我又懼怕什麼?難不成你一直只想著要自己擔著此事?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琉璃只覺得無話可說,沉默良久才道,“我只是覺得,或許還不必說,其實昭儀已經替我求了情,你也不必這麼急著說出來的。”
裴行儉輕輕的搖了搖頭,他本該早些說出來的,他本該更相信她,結果到底還是遲疑了片刻。至於到了後來那份上,他怎麼可能還不說?他今日說了,聖上就算一時有些惱,卻不會真的如何,但他若是不說,這宮裡卻有太多急著取悅聖上的人,她再聰慧謹慎,又怎麼能抵擋得住那麼多算計?無論如何,他不能讓她冒這樣的風險。
見琉璃神色有些沉重,他索性笑了起來,“我自然是有些急的,你這樣不肯說出我來,難道是我很見不得人?”
琉璃看著他輕鬆的笑容,心裡突然覺得有些發苦,“你怎麼會見不得人?是我怕說出來,人人都道我是失心瘋了。”她一個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是的胡女,居然要嫁他這個前途無量的名門之後,莫說別人,她自己都覺得自己有點瘋——也許更瘋的是眼前這個總是笑微微的傢伙?
裴行儉沉吟片刻,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也是,居然敢嫁大名鼎鼎的天煞孤星,可不是失心瘋了”
琉璃愣了愣,終於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裴行儉看著她的笑臉,臉上也露出了柔和的笑容,琉璃臉上不由一紅,扭過了頭去。半響轉起頭來,卻見他依然凝視著自己,那目光裡的內容絕不可能再看錯,絕不是她以前疑心的憐憫同情,她只覺得心底最深的地方顫了一顫,只是一直盤亙在心頭的那個疑問又一次冒了出來,忍了一忍,終於還是開了口,“裴君,其實琉璃無德無才,身無長物……”
裴行儉明顯怔了一下,“你還叫我裴君?”
琉璃咬了咬牙,“守約……”可是這話,卻怎麼也不能直接問出口。
裴行儉顯然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垂下眼簾,半響才抬起頭來,滿臉都是真誠,“我也不知為何,你容我回去仔細思量一番可好?”
琉璃看著他眼裡藏著的那點促狹,牙根都有些發癢了,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裴行儉繃不住也笑了,“琉璃,其實我也一直想問你,你怎麼會獨獨信了我?你怎麼不怕我會騙了你?”
琉璃老老實實的道,“因為你是裴守約。”
裴行儉本來想笑,但看見琉璃一雙清澈的眼睛裡全是認真,心裡不由變得一片柔軟,只是突然間想起一事,臉色慢慢的有些沉凝起來,半響嘆了口氣,輕聲道,“琉璃,我並非你想的那般好,有時我其實在想,或許這叫乘人之危。原本我是想著待有機會外放了再說,如今看來說不定是不成了,若是留在京城,有些事情……”他的聲音慢慢的低了下去。
琉璃驚異的看著他,到底是什麼事情,竟然能讓他為難到說不出口?難道他其實已經有了好些私生子?還是說……
裴行儉沉默片刻,深深的嘆了口氣,低頭看著琉璃,“總而言之,我和族人之間頗多牽扯。說起來,我倒寧可自己真是天煞孤星,也好過這些紛擾,只是我也不知道,若是將你拖進來,到底是對還是不對,或許那時你會怨我,會後悔。只是……我不會讓這些煩擾你太久。”
琉璃只覺得鬆了口氣,比起她的那些天馬行空、荒誕可怖的念頭來,他和族人之間的牽扯算得了什麼?既然是族人,便不是天天要面對的,再煩擾難道還會比她最早在庫狄家熬得那三年更可怕,比這宮裡的勾心鬥角更復雜?看著裴行儉眼裡那深深的擔憂,她微笑起來,“你今日在聖上面前說了這番話,若是聖上就此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