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皺了皺眉頭,將碗移開了些,邊湊在旁邊吹氣邊說:“乖乖喝藥!等你好一些我們就啟程!”
我突然沒來由的害怕,手一直不肯收回來:“去哪裡?回都城嗎?我母親呢?”
他注意到我的異樣,輕輕地拍著我的背:“你母親不願離開,也不願意回建業,我打算送她去靜業庵。而我們則由水路前往蜀川舉行祭天儀式!”
我拿過藥碗一口喝盡,藥味在舌尖輾轉,極苦過後,淡淡品出一絲雪參獨有的甘甜:“祭天?難怪,伏昊期往蜀川送酎金!”
他伸出食指輕輕替我拭去唇瓣上的殘汁,如釋重負地將我摟在懷中:“你如何知道他是去送酎金?”
我蜷著身子,全部重量都放在了他的胸前,手指纏著髮梢,將夜桐的事細細說給他聽。他聽得甚為有趣,尤其說到拿了一錠酎金時,他撫著前額搖頭悶笑:“沒想到你這麼潑辣!和你母親年輕的時候一樣!”
眼中水氣氤氳,又聽他給說了些母親年輕時候的趣事,聽著聽著,忽然一片黯然。
看似寧靜祥和的表面,背後還有多少的翻雲覆雨?
紅酥手,黃滕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
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錯,到底是誰的錯?
蘭若錯了嗎?
先帝錯了嗎?
父親錯了嗎?
母親錯了嗎?
二哥錯了嗎?
皇上的眼底也有歉然,我輕撫著他的眉心:“我想軒兒了!”
“我知道!”他背過身子將藥碗放回矮几上,好一會才轉過身子,垂著眼瞼將我的雙腳放入被中,“我又何嘗不是!”
我壓低了頭,任萬千銀髮流淌在絲被之上:“對不起!是我任性!如果當初沒有聽信讒言,誤會你和母親,也不會生出這麼多波折!”
他坐正,撩起衣襬,摸出件東西,竟然是我當年為他縫製的荷包,已顯舊色。
他撫著盤龍雲海的絲絲金線,眸中忽然閃過動人心魄的笑意,更見風月澄明。他拉著我,從荷包裡倒出個東西在我手中,頓時手中一片冰涼,貼著掌心溫宛柔潤,原來是和合如意,比從前又光亮了幾分,想是時常觸控。
“你在哪找到的?我記得……”從椒房逃生出來,我再也沒見過它。
話未說完,他的唇已經貼了上來,如北地的狂風,帶了南國的溼潤涼意,還有熟悉的氣息。
我閉上眼,便聽到心跳的聲音,渾身綿軟無力,連緊握著玉佩的手都不知放在何處是好,他圈住我的手如磬石般紋絲不動,生怕我會逃開。
冰涼的舌尖纏繞,舞起一片旎麗的玫瑰豔紅。我戰兢著開始顫抖時,他卻突然放開,換在我唇邊輕輕啄了一下,然後就緊緊摟著我。他的喉結抵在我的額頭之上,隔著衣服也能感覺到他體內的灼熱。我一動不敢動,唇上的熱度未褪,臉上芙蓉花開。
良久,才聽他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將我放開,眼角帶笑:“在這世上,縱有一切不可能,但你仍會是我的皇后!無論你是誰,我烈炎的妻子只有你一個!”
我淚眼朦朧,所有的一切,暫時都被忘記!
當然,只是暫時!
*
氣肅而凝,露結為霜,我身著雪白的單衣赤著腳站在未央宮的大殿之上。
腳心觸到地磚的寒氣,似蛇蜿蜒而上。
我看到父親向我走來,身著銀白色斷爪莽袍。他行色匆匆,越過我的時候,竟輕而易舉將我忽略。
我隨著他的步伐轉身,天子上玄下纁冕冠,旒貫彩玉。明黃九龍騰雲冕袍,石青領袖,金如意緣邊一直延伸到他的手掌。他的掌中握著純金誥印,正是軍中親封父親為大將軍王的金印!他臉上的笑容一層不變,目光只定在金印之上。
父親突然從莽袍的寬袖中掏出一把銅劍,直直刺了過去。
登時,大紅的一片……
映照在血光中的我的臉,一片漠然!
心口劇痛,我怔怔地看著頂上大紅的帷賬,半天才緩過勁來。
原來是一場夢!
然而,身旁卻無人!
我噌地坐了起來,冷汗直冒!
皇上呢?
隨意披了件衣服,揭開層層厚重的綴著繁枝牡丹的幔子,風入契領。
一個影子無聲無息的迎了上來。
“夫人,更深露重,還請回寢宮歇息!”
海棠,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