琛兒沒有武功,他們都沒發現。
江太后屏住呼吸,看著董承佳給琛兒請了個安後離去,琛兒獨自立在黑暗裡,仰首向天,似在默默思量,半晌道:“出來吧。”
她嚇了一跳,卻立即將何嬤嬤推了出去。
何嬤嬤跪倒在琛兒面前請罪,琛兒什麼都沒說,只道:“你知道該怎麼做,去吧。”
何嬤嬤不敢看暗影裡的她,連滾帶爬的跑走,她鬆了口氣,以為沒事了,沒想到琛兒轉身,直接看向暗影裡,輕聲道:“母后,請現身吧。”
她驚訝無奈之下,只得走出,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暴露了自己,琛兒只是淡淡笑著,指了指她的袖子。
她這才恍然,原來是自己袖中香氣濃烈的曇花出賣了自己,何嬤嬤現身時,身上可沒有曇花香,而且這夜半時刻,何嬤嬤作為她的親信宮人,如何敢離開她一人在外遊蕩?
琛兒向來是細心聰慧的孩子,要想瞞過他,很難。
她力持鎮定的笑看著琛兒,又看了看長樂宮,讚許的道:“好孩子,不枉我的心,我和你說了那麼多次,你總是不接話,不想如今不聲不響,便做了。”
“做了什麼?”出人意外的,琛兒卻突然反問了一句,他清雅的容顏被月色鍍的越發蒼白,如一副失了神韻的水墨畫,那眼神幽幽遠遠,似乎盯著長樂宮,又似乎什麼都沒看。
他是要撇清吧?她理解的一笑,點頭,“是,你什麼都沒有做。”
她緩緩靠近他身側,濃烈曇花香氣裡她輕輕道:“琛兒,你兩個兄長已經去了,母后身邊,能疼憐的只有你了,皇帝和母后不貼心,你也是知道的,可惜你身體病弱,不然……其實病弱也無妨,前元靜帝號稱英主,不也自幼有痼疾?”
後面的話,她曖昧的一笑,沒有繼續,琛兒冰雪聰明,哪裡需要把話說完呢?
卻不防那清雅少年霍然回首,那一瞬目光如利劍飛掠而來,刀似的割在她臉上,恍惚間她竟然以為是蕭玦當面,嚇得後退一步,這才想起眼前的少年也不是自己的親生子,而他和蕭玦素來親厚……暗恨自己是不是今夜見蕭琛出手,歡喜得昏了,竟說了不該說的話。
然而蕭琛轉瞬就斂了那目光,又恢復日常的孱弱模樣,彷彿剛才那寒氣凜凜的少年根本不是他自己,只是如往常微笑,笑若清風,道:“母后說笑了,夜深露重,還是早些安歇吧。”
他說這話時,神情怪異,目光裡似喜似悲似責似怨,蒼涼無奈猶疑堅決,種種複雜情緒如亂麻般糾纏在一起,看得她心腔裡一陣陣冷縮,繩般扭得緊緊,被那種沉凝壓抑的氣氛逼得直覺想要逃開。
她勉強笑道:“是的,母后倦了,將來的事,是你的了……”
那晚她走出好久,回收看時,依舊見蕭琛怔怔面壁而立,背影孤清如一輪永遠難圓的月。
那晚她沒有睡。
她在等待,並且做了一些準備。
那些準備,其實她很久以前就已做好,她想做的事,和那晚發生的事幾乎一樣,只不過別人很合心意的先替她做了而已。
她果然等到長樂火起。
火起的那刻,一直清醒著等待的她,立刻召集了宮人和宮外的侍衛說要救火,並讓他們在長壽宮的水井裡挑水去救,那井裡,以及早幾個月她在長壽宮附近添造的小工具房,水桶水龍里,全部抹了油。
那晚火勢好大啊,誰也別想衝進去,硬生生把建制恢弘的長樂宮燒的全毀。
燒吧,燒吧,都燒個乾淨,想進去的,想出來的,留下痕跡的,都燒掉吧……
江太后咯咯的笑起來。
燒的……真痛快。
這個殺了江家全家,殺了自己兩個兒子的女人,以這樣的方式化為飛灰,還真是便宜她了……
她睡著也在笑,緩緩睜開渾濁的雙眼……
鮫紗帳頂垂落明珠,晶瑩如麗質女子明亮雙目。
像她的眼睛。
哦……剛才,她來了。
剛才,佛堂裡,她虔誠上香,中川進貢的迦南香價值貴重,寸香寸金,淡金色香菸裡她舉香過首,深深俯拜。
神如果聽見她的禱告,當知道她的心。
願我江家復威,願照微復原,願……那個女人永墮阿鼻地獄,歷刀斧之刑,生生世世不得超度。
那個女人,永遠都在笑,永遠都漫不經心,嫵媚如遠山,飄搖如水晶簾,沒有人能夠看穿她的內心,她溫柔清涼的目光卻如鏡般照出所有人的細微想法,並於宛轉轉側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