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還有什麼值得作為心靈支柱。
我想媽媽,但她已經去了天堂,我想過去的戰友,但他們現在也都客死異鄉,我想奧古和凱澤爾,但我不知道作為士兵他們是否還活著,歷數之下,我能夠想的,竟然只剩下一個活人。
秦恬,但願你沒有白白俘虜我,以你那點小聰明,現在應該好好的活下來了吧。
就在我以為有可能一輩子都要在西伯利亞度過時,幾個交好的蘇聯守衛忽然傳來訊息,在其他國家的壓力下,蘇聯終於要放人了。
而我們,已經是最後一批被放還的俘虜,距離我們被俘,已經整整十年。
當絕望過後希望再來時,所有人都懵住了,每一夜每一夜腦中魂牽夢縈的家鄉就在眼前,我們激動的幾乎連呼吸就要停止,每個人都滿面紅光,彷彿下一秒我們就將登上回德國的火車。
在此前,發生了一個小插曲。
一箇中途被調來的女看守忽然把我叫到她的辦公室,她是我的直接上司,叫什麼我已經忘了,只記得她在單獨面對我時,忽然語出驚人:“你能留下來嗎?”
我不覺得這種笑話一樣的問題有回答的必要。
“海因茨,你很快就要是自由人了,你能在這兒成家立業,我,我們可以結婚,我在莫斯科近郊就有房子……”
饒是十年壓迫,我也不由得一驚,看向這個自己連名字都沒記住的上司。
她顯得很激動,臉龐發紅:“為了你,我一直不肯調離,其實我早就可以去莫斯科政府部門發展了,但是我……海因茨……你懂的,我想,我想……只要給我一點時間,我能處理一切,我,我想和你在一起。”
一把年紀了還能以戰俘的身份獲得美人芳心,這一點確實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搖頭:“不……有人等我回去。”
“是誰?你的妻子嗎?”
“不,她不是我妻子……也不是我的情人。”說完這話,我忽然有種恍惚感,似乎就在不久以前,有人跟我說過幾乎一樣的話。
“那她為什麼等你,她不可能等你那麼久的,十年了,她肯定已經結婚了,如果她還活著的話!”
“對,如果她還活著,她肯定已經嫁人了。”我忽然有種自嘲的感覺,“因為她本來就不是等我跟她結婚。”
“那你還……”
“她等我幹什麼我不管,我只要知道,她在等我……就行了。”
這是愛情嗎?
我不知道。
她是唯一一個抓著我的領口告訴我活該遭報應的人,也是唯一一個在罵我時讓我想擁她入懷的人。
我沒有對她刻骨思念,想到她的反抗我咬牙卻又愉悅,她和奧古在一起幾乎是命定的,我本來就在他們兩人的戲外。
小說中總有男人說他如果早一點就可以如何如何。
我遲了嗎?沒有。
這罪惡的一生中,一個擁抱,一個沒有被抗拒的吻,我已經得到了遠超我該得到的。
我所做的一切,我絲毫不悔,這一生的信念已經被我用最決絕和燦爛的方式燃燒殆盡,再沒有一代人能夠像我們這樣義無反顧的奔向信仰與毀滅。
沒錯,我們受到了錯誤的引領,可是那個人們眼中的魔鬼給了我們別人不曾給我的希望,如果沒有他,我們的絕望將會十年二十年的綿延下去,直到我垂垂老矣,我都不會知道肆意的活著是什麼滋味。
最慘烈的失敗就是最大的勝利,勝利者書寫的歷史中有他們的血也有我們的淚,即使作為歷史的陰暗面,即使都是錯的,如果再回到過去,我也不會停手,就像痛恨戰爭的凱澤爾,和早已知道歷史的奧古,他們心中早有厭惡,於是比我更早有了覺悟。戰俘營中曾有研究我們的人說我們別無選擇,不,我們並非別無選擇,那時擺在我們的面前有兩條路:一是拋棄苦難的父母同胞逃離祖國,到別的國家受盡白眼;二就是拿起武器,指向一切無休止壓迫我們的人!
我最大的幸運在於,我選擇了我覺得對的,對別人來說錯誤的選擇,可是在我選擇的道路上,我遇到了對的人。
當奧古也捲入漩渦時,會有這麼一個人出現,她不像別人那樣讓我們向著勝利建功立業,她沒有拿起武器的勇氣也不會鼓舞什麼,她只會一遍遍的說,活下去。
在這個年代,活下去,就是勝利。
我半途覺悟,縱使已經滿身風塵,半生血淚,終是笑到了最後。
此生無悔。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完結,定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