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都落不盡他漆黑的眸子裡,他動了動僵硬的手臂,微涼的指尖上好似還殘留著她眼淚的炙熱。
她竟會流那樣多的眼淚——
即便他已經準備好了聘禮,即便父皇連下聘定親許她為太子妃的聖旨都已擬好,即便他已經做好準備擋著諸國權貴將碧海玉月玲瓏鳳佩親自給她戴上,可是怎麼辦呢,她哭啊,撕心裂肺的哭,帶著哀求的哭,他驚心為她準備的一切在她頭也不回的離開之時變成了了一個荒誕的笑話,她心中眼中都只有那一個人,他甚至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
他轉身,腳步有幾分虛浮,地上散散亂亂到處都是雜物,他被絆的深一腳淺一腳的走,終於還是跌跌撞撞的進了內殿,砰地一聲仰倒在榻上,錦被之上滿是她的味道,他長臂一攬將被子抱在懷裡,喉間爆出一聲低沉的嘶吼。
九重閣,玉麒麟。
楚國靖王大婚,得九重閣門主師弟親自來賀該是多麼大的一件榮耀之事,可當她撲進那個男人的懷裡,這份難得的榮耀又是那樣的讓人難堪,身為新郎官的靖王做了那麼長的鋪排,幾乎所有人都能猜到楚地的未來太子妃是誰之時,他疼愛的不可自拔的女人,他認定的太子妃,竟然那麼不顧一切的撲進了另一個男人的懷裡。
万俟宸的手深深的按在自己的心口,可真疼啊,比那穿心而過的一箭還疼,她夢中不停喊著的男人,她心中深深念著的男人,果然,一出現就讓她失了魂丟了魄,万俟宸呼吸不穩,慘白的容色在夜裡並看不出顏色,他睜大了眸子望著帳頂,眼底有刺目驚心的無措,他曾以為,過去的二十四年裡他並未做哪怕一件讓他沒有把握的事,可是直到今天他才深知,他錯了,真有那麼一件沒有把握滿是未知的事他做了,且做得十分甘之如飴。
殿外傳來一陣沉沉的腳步聲,一步步的靠近,而後在內殿入口停駐。
慕言的聲音頗有幾分沉暗,“主子,洛王殿下在殿外等著,靖王殿下也派了人來問,皇上在未央宮還未歇著,主子,您看——”
黑暗之中,万俟宸輕輕牽起唇角,“都回去吧,明日一早還要上早朝。”
外面似有一陣怔愣,而後,便有腳步聲越傳越遠,万俟宸笑意涼薄,這種忽然被所有人不放心的牽掛的感覺讓他覺得不適應,他向來不需要那麼多的掛念,十年的時間,足以讓他習慣形單影隻的獨自成活。
遠去的腳步聲再次響起來,慕言聲音艱澀,“主子,姑娘帶著人回了東齊會館,西涼的人和我們的人都守在那裡,您看——”
万俟宸不曾讓他們去做什麼,可是慕言跟在他身邊多年,做不做這些他清楚明白,可是這一句話之後,等著他的卻是內殿的一片死寂,慕言想起万俟宸今夜裡在王府替靖王擋下的那些酒,心頭不由得就是一跳。
他也不管什麼了,只抬起腳步往屋子裡走,內殿之中一片靜謐,慕言情急的開啟火摺子點亮角落裡的宮燈,可下一刻他便驚呆在那裡……
主子,不見了。
長安城東,東齊會館。
裝潢精緻的主院內室之中只有三個人,白鳳眸光幽深的站在窗欞邊上,耳邊是夏侯雲曦嘶啞的說話聲。
“……這件事的確讓人難以相信,可是就是如此,你看不見我,一定也不知道我現在的樣子,你若是見了定然要不習慣的,可是沒關係啊,我現在的樣子也好看……”
夏侯雲曦蹲在那裡,抓起桓箏的手來碰自己的臉,桓箏的手指帶著微微的顫抖,唇角的笑容如三四月份的櫻花一樣絢爛好看,夏侯雲曦眼底熒光閃閃,手觸到他冰涼的膝蓋之時又是一陣將忍不住的淚意,“……那十年之中,我從來不知道原來你就是珞珈山的玉麒麟,難怪,難怪你懂得那樣多……那個時候我根本不知道那就是你,後來在大燕也是,現在想來,我們竟然錯過了那麼多次……然後我就是東齊的公主了,先生待我極好,桓箏,你這兩年是怎麼過來的,你一定沒想到我還活著,桓箏,上天待我那般殘忍,可終究將你留給了我……”
自始至終夏侯非白未曾說一句話,可是他聽懂了,這世間奇異的事情很多,眼前這二人的經歷便是其中一樣,他與九重閣所習的古老密文之中也曾有過借屍還魂之類的說法,卻未想到他竟然有機會真的遇見,無論是夏侯非白還是白鳳,歷年來的沉澱和修養都足以讓他保持雲淡風輕,眉頭忽然一挑,他的眼神瞟向了房頂。
桓箏笑意朦朧,大手之上帶著粗糲的指腹磨砂著她細膩的容顏,眉眼在她心中描畫出來,卻還是前世那個巧笑嫣然的慧黠少女,他由著她的動作,觸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