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盤子剝洗好的水果放在案上,小雨點看看花花綠綠當中一堆水晶剔透的龍眼果,乖乖地伸手給平卉,讓她拿帕子沾了清水給她擦洗乾淨,才下手去挑揀了最大最圓的一顆,正要塞進嘴裡,就聽遺玉突然咳了一聲。
“咳,嗯。”
小雨點抬頭看看遺玉,又看看這顆看起來就香甜多汁的龍眼,來回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放棄了到嘴邊的好吃的,伸長了小手,送到遺玉面前,巴結道:
“母妃吃甜甜。”
遺玉見她盯著那顆龍眼,滿臉不捨還要充大方的小模樣,哈哈一笑,並不客氣,啊嗚一口張嘴吃下去,還順道咬了咬女兒的白嫩嫩的小指頭,嚇得小傢伙“嗖”地就將手縮了回去,捂在懷裡,委委屈屈地望著遺玉,語帶指控道:
“小雨點乖,給母妃大大的,還咬我。”
這顯然不是小雨點頭一回被遺玉咬了,上一次是她貪吃,遺玉為教她謙讓,便故意咬了她手指懲罰,小雨點是記得那次教訓,這回讓了,不想還是被咬了一口。
遺玉哈哈一笑,伸手擰了擰她的小鼻子,順手拿了一顆龍眼塞進她嘴裡,並不與她解釋自己剛才那並非是懲罰,而是喜愛。
母女倆又在水榭裡坐了一會兒,眼見要到了用膳的時候,才有宮女來稟報,說是太子殿下回宮了。
遺玉憂心忡忡地等了一個上午訊息,聽見李泰回來,便起身吩咐道:
“平卉,把小郡主送去秦姑姑那裡,用了飯,再帶她睡午覺。”
又摸了摸女兒腦袋,溫聲哄道:“好好吃飯,母妃下午教你畫小蝴蝶。”
小雨點乖乖點了點頭,跟著平卉出了水榭,走了好遠還在頻頻回頭去看遺玉,明顯是捨不得,想要遺玉陪伴,但她剛才是也聽見李泰回來了,不大點的腦袋瓜總還記得爭不過個頭比她高上好多的父王,於是才沒有纏著遺玉陪她午睡,乾脆地走了。
“我要帶兵出征。”
遺玉捧著李泰外衫的手指一抖,怔了怔,才又抬起,將他換下的衣裳掛在衣架上,吸了口氣,穩定了心神,轉頭去看他。
“要打高句麗,便要走水路,你是有在沙地征戰的經驗,但對水軍又瞭解多少,唐軍不佔水利,我雖不懂戰事,可也知道,那臨海的小國是個易守難攻之地,前朝派了百萬大軍前去攻城,最終都折損在遼河,你又有何依仗能滅了它,若不能滅其國,縱是打了幾場勝仗,依舊是功敗垂成,到時鎩羽而歸,你又該如何是好。”
李泰摘下了頭頂相爭著權位的玉珠金頂,走到窗邊,在遺玉常躺的那張美人榻上坐下,看著她不自覺緊繃起來的眉頭,吐了口氣,道:
“我若不去,父皇必會領兵出征。”
遺玉想說,那就讓皇上去好了,縱是敗了,這等勞民傷財的過錯,也輪不到李泰頭上,現在算是什麼,明知勝算不高,要找個人頂缸麼。
可是她不能這麼說,她可以懷疑李泰的能力,但是不能教唆這個男人軟骨:
“皇上這些年,性情是常有變動,他今時說要御駕親征,沒準過幾日就淡了念頭,你且等上一陣子,待他心平氣和再說。”
現在宮裡,是少有人不知道皇上喜服丹藥,四年前那場大病過後,皇上便變本加厲地依賴起仙丹靈藥,兩儀殿供養著一群丹方術士,是讓太醫局的太醫們毫無用武之地,每年更有一筆不小的錢財用在這上頭。
丹藥固然能在短時間內讓人精神百倍,身體好轉,但長期服用,是有遺症,又易生依賴,遺玉是明白人,知道皇上未必不清楚這一點,之所以會堅持服用,怕也是同歷史上那些痴迷丹方的帝王一樣,存了長生延年的妄想。
李泰聽了遺玉的勸導,默默地看著她那雙煙霧一樣迷人,卻因這深宮日漸積鬱了陰影的眼睛,沉默了半晌,才沉聲道:
“這一仗若能攻成,我便不必再等,我不願再等。”
遺玉能聽出他的壓抑,看出他眉宇間隱忍不發的氣勢,心中一陣煩躁,既想要順從他的主意,又不願他去犯險,因她是還模糊記得,歷史上的太宗,似乎正是在御駕親征高句麗後,最後落得個敗興而歸,懨懨老去,不得而終。
連那名垂千古的唐太宗都因此落魄,這樣一場失敗,她不想李泰的人生會遭遇。
“我不想你去,”遺玉垂下頭,攥著發涼的手指,將心裡話說了出來,“幾年前你到高昌去打仗,我便日夜不能安寧,如今你又要到遼河去,是要我再為你擔驚受怕一年麼,你且再等等不行麼,不要著急,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