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捏著脖子,就聽身後一句喚:
“程小姐。”
扭頭就見著那高鼻細眼的男人衝她露牙示笑,皺眉上下打量他一遍,沒好氣地哼道,“齊先生今天倒是人模人樣的。”
齊錚毫不介意她暗罵,走到她身邊站著,整理了下身上的,得意洋洋道,“我這身可是特意為今天趕做的,怎麼樣,合身吧。”
那天程小鳳去文學館找李泰麻煩,回來路上順道修理了這膽敢佔她便宜的狂徒一頓,等揍完了人才認出這是文學館的學士,回去後就有些後悔,可今日再見他一副沒臉沒皮的模樣就覺得來氣,哪裡還能擠出一點內疚。
於是便白眼道:“就為穿件新衣,令夫人還不知耗了好多針線眼力才趕出這麼一件,你有什麼好高興的。”
“這可是冤枉,”齊錚翻起袖口叫她看那繡紋,“瞧瞧這標記,是東都會繡房的大工女做的,齊某家裡只我一口,老孃都沒有,哪裡來的夫人。”
程小鳳自覺說錯話,繃著臉道,“年過弱冠還沒娶親,你也好意思說出口。”
齊錚放下袖子,哈哈乾笑道,“魏王不也今日才娶麼,你不也——”話沒說完,他忙閉嘴打住,但還是看見程小鳳黑了臉。
“我怎麼了,”程小鳳一指頭戳在他胸前,“你倒是說啊,有什麼不好開口的——程女十八不愁嫁,外頭是不是這麼說我的?”
齊錚被她戳著胸口連連後退到牆下,嘴裡艾艾地解釋道,“唉,我可沒這個意思,你先別生氣……”
宴廳中,李泰扭頭看一眼外面轉黑的天色,又讓由著下屬將他杯子斟滿,轉頭對杜楚客道:“你留在這裡招待。”
杜楚客糊里糊塗地點著頭,李孝恭大手一揮,大著舌頭道,“去、去吧,莫叫侄媳婦等急了。”
李泰點點頭,環掃一圈廳中酣醉的眾人,舉起酒杯,渾聲道:“本王不勝酒力,諸位慢飲。”
說罷,將杯中酒水飲盡,塞到隨同的下人手裡,便朝著門口去了,可李恪一干又怎會看著他輕易離開,這便起身大笑道:
“哈哈,四弟真是心急,這天色還早,今日是你大喜,大夥兒都在這裡坐著,你又怎好裝醉溜人,來來,再與我們喝上兩壺。”
“王爺莫急走,再喝幾杯!”頓時一片應聲四起,想是不將新郎灌醉,心有不甘。
李泰稍一沉吟,便伸手擊了兩掌,就見四角湧出幾個手抱大酒罈的侍從,直接將那些酒罈子擺在幾個叫聲最響的人前,在一片鬨鬧聲中,自己也接過一罈拎在手上。
沒過多會兒,還在外面鬥嘴的程小鳳和齊錚,就聽見裡頭的吵吵聲忽然又大了幾分。
夜幕降下,若能從高空俯瞰,必見王府園中連成一片的燈火璀璨,尤嘆東北一角絢麗,翡翠院前那條折橋上頭,一縷彩燈從橋頭亮到院門丘,湖水裡漾著光影,將岸邊綠竹也映燃。
“小姐,你快來瞧瞧,這外頭真漂亮。”平卉喜聲道。
遺玉聞聲,將手裡花生丟進銀霄喙口,拍拍它腦袋,起身走到窗邊,銀霄仰頭幾個輕抖就把花生粒子嚥下,轉轉腦袋,咕噥了兩聲,搖著身子跟過去。
這院子設計的精巧,非是那種規矩的四方,像是她現在的內室,東側連著外頭客廳,南邊那側窗子卻是臨著湖面,推開窗子,就能清楚地看見湖景,連並那斜對面燃燈的折橋也可著見半條,外頭夜光正美。
平彤領著兩個從璞真園帶來的丫鬟,端著水酒菜看進屋擺放,瞧遺玉立在床頭吹風,忙你過去將她拉開,緊緊關上窗子,瞪了平卉一眼,又不顧銀霄“咕咕”抗議,從她手裡拿走那碟花生,提醒道:
“小姐,快到戌時了,王爺不定待會兒就回來。”
兩個小丫鬟害怕地瞧著銀霄驚人的模樣,放下碗碟便縮到門口去站著,平卉瞧出她們害怕,便打發她們出去守門,自己又將食案擺放了一遍。
“都戌時了嗎?”遺玉反問道,因為銀霄突然跑出來,她並不覺得時間過去太久,這麼被平彤一提醒,看她走到床邊鋪起那床火紅的被褥,想到李泰等下就要回來,便覺得心跳又開始不穩,來回踱了幾步,由著平彤鋪好床後,把她拉到床邊坐下,整理著好她裙角,又拿了溼帕子給她擦手。
瞧她又緊張起來,平彤補道,“王爺許是還在前院敬酒,大概沒這麼快回來。”
話剛說完,本來還趴在遺玉腳邊的銀霄就拍著翅膀立了起來,“喲”地衝她叫了一聲,便半飛半跑地朝門撲騰去,一頭扎進門口的紅簾裡,眨眼不見了鳥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