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好不容易喝點湯也會很快吐掉。陸子澹就守著她,握住她的手,微笑,可是眼淚卻不停地往下落。
幾乎是所有的大夫都請遍了,就連從來不出西寧寺的惠濟和尚也被陸謙用刀子逼了過來。可都只是搖頭,惠濟說還算託了腹中胎兒的福,否則,早就去了。
陸子澹便不說話,只是笑著,輕輕地撫她的臉,眼淚一滴滴落在她額上,擦乾了又溼,擦乾了又溼。有時候流雲會醒來一會兒,望見陸子澹就心疼地摸他的臉,想安慰他幾句卻力不從心。
其實她早就知道了,陸子澹從寶庫裡走出來開始。他急著回京,急著成親,瑞王的事,陸家的事,都統統丟了,笑的時候眼裡還帶著淚,望著自己的眼神苦澀得讓人想哭。
然後從飛的訊息來了,一如她所料,所有的姐姐們,包括嫁到宮裡做皇妃的莊蓉,都已離去。可是,她不願這樣就走啊,她還有她的陸子澹,還有腹中的孩子,他們說好要遊遍天下,說好要一起終老。可是,為什麼,就都亂了,亂了。
就這樣一直渾渾噩噩拖到了臨產,羊水破了,孩子仍出不來。陸子澹看著一盆盆清水端進屋,一盆盆血水端出來,就這樣猶如痴傻般站立在院中,最後忽然瘋了一般就要望屋裡衝,多少人都攔不住。
“流雲,你聽我說話,聽我說話,快點醒醒,快點醒來啊。是我子澹,你答應過我什麼你還記不記得,你不能食言。你說過,我們會一直在一起,你說過,你要很多孩子,你說你……”終於哽咽得說不出話來,陸子澹的手重重地錘打著自己的腦袋,彷彿這樣可以好受一點。“流雲,你不要拋下我,不要拋下孩子。”
床上,流雲的眼角,一行行清淚浸溼枕巾。
最終回
三十五
鄭元德三十二年,帝崩,瑞王繼位,年號慶熙。
衛宣化四十一年,衛帝崩,相餘衝反。次年春,建大齊,年號崇興。
慶熙元年夏
一駕馬車在邢城越山路緩緩行駛,行至莊府,車裡有人低低地叫了一聲停,馬伕趕緊把車停靠在路邊。渾圓無骨的小手刷地將車簾拉開,露出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漆黑的眼珠滴溜溜地打著轉,小嘴微微嘟著,渾身透著一股子機靈勁兒。
“佟兒,到了沒?”溫婉柔和的聲音從車裡傳出來,簾後流雲素淨的臉漸漸顯出,端地美得不食人間煙火。
“娘啊,就是這裡了吧。”小佟兒奶聲奶氣伸展著小胳膊小腿兒,赫赫給自己鼓了兩聲氣,然後猛地跳下,卻不想站立不穩,一屁股跌在地上,小臉頓時皺成一團,氣呼呼地爬起身,狠狠對著地板跺了幾腳。
“自個兒沒站穩,還對著地板出氣。”陸子澹又氣又好笑地下車抱起小佟兒,點了下他的鼻子。小佟兒馬上討好地笑。
陸子澹騰出一隻手過來挽流雲。她已有四個月的身孕,行動起來有些遲鈍,緩緩下車,抬頭望向熟悉的牌匾。褪色的大門緊閉著,角落處掉了漆,門面斑斑駁駁,不復當年莊府興旺。
流雲心裡有些酸酸的,三年沒有莊翼的訊息,只料他過得應該還好,可如今看著面前破落的門庭,顯是出乎意料。
正想著,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人緩緩走出來,望見流雲,愣住。
流雲也愕然,呆立許久,才喚了聲柔姨。
“就在這裡了。”柔姨領著流雲一家進了冷香園,豎在面前的,是一方墓碑。“是我對不住他。”柔姨的淚一滴滴滑落。“我太自私,為了家族的仇恨,讓他陷入這場爭端。如果不是我騙他,他也不會——他是莊家的孩子,可是我卻讓他背上沉重的包袱,是我害了他。如果不是我,最起碼,他能在有生之年活得快樂,可是,直到他死,都沒有開心過一天。”
流雲靠在陸子澹的肩頭小聲地抽泣,小佟兒懂事地拍著她的手,輕輕地喚著娘。
“幸好,你活過來了,小翼他走的時候還算欣慰。他飼養血靈芝的時候跟我說,只要你能活下去,他下輩子也心安。”柔姨從懷裡摸出一個小布包,遞給流雲,“這是他留下的,說原來就是給你,讓你留著。”
流雲一層層開啟,赫然是那枚深紅的瑪瑙戒指,裡面刻著她的名字。她記起十歲的生日, 好不容易等那些賓客全部走光,她從屋裡打著哈欠出來,腦袋就被砸到。撿起來,就是它了。
“百里奚。五羊皮。憶別時。烹伏雌。炊扊扅。今日富貴忘我為。”
“百里奚。初娶我時五羊皮。臨當相別烹乳雞。今適富貴忘我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