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的清冷。趕車的小太監回報說怡王爺在城門口便下了車,趕著同高制臺一起出京堪陵。不由得想起當初站在山谷中的那份疑惑,原來事事,不過都是冥冥中註定的。
換了暖轎進了紫禁城,四下裡已是黑沉沉的一片了。瀟瀟的雨聲,打在甬道上、屋簷上,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顆接一顆的碎裂。
養心殿裡,看不見一絲燈火,一直走到後殿,才聽見淡淡的人語之聲。
“其實咱們的公主,只是睡著了…”
“再過一百年,就會有一位勇敢的王子,衝破重重的阻礙,來到了公主沉睡的地方。然後他俯下身,親吻公主的前額,那個,那個惡女巫的魔咒也就破除了,公主也就會醒來…”
淚水毫無徵兆的奪眶而出,那是我講給樂樂的故事啊。怎麼會有別人知道?難道說,是樂樂,樂樂還活著?
“樂樂!”
不顧一切的推門闖了進去,眼前卻是一個陌生的女子正伏下身,顫抖著在那無比熟悉的額頭上印下了一個吻。聽到門口的動靜,她恍然抬起頭,雪白的臉龐在昏暗的燈影下暈出曖昧的微光…
“是裕主兒回來了,聽您這氣力,身子該是大安了吧?”裹在寬大的氅衣裡面那個纖纖柔柔的人影,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對著我淺淺福了個禮。
春寬夢窄(上)
“你,怎麼在這?”
“娘娘這些日子不在宮裡,難怪您不曉得。”她直起身子輕輕一笑,微揚的俏臉,讓我禁不住憶起初見時的模樣,只是這一次,她卻再也不會垂下頭去,潛藏住心底的情緒。
“託娘娘的福,雪兒蒙皇上恩寵,這才剛剛進的答應之位。”溫婉動人的聲音,稍帶著一點少女的靦腆,只是那面上的霞光流轉,卻是掩也掩不住了。
心口似乎被人狠狠地剜了一刀,一時間竟沒了知覺。慢慢的撥出一口氣,才覺得有割裂般的痛楚,正一點一點的蔓延到全身。緩步走了過去,抬手輕捏她的下頜,打量了半晌,竟兀自笑了出來,“這裝扮起來,到還真是個粉雕玉琢的美人兒,難怪皇上會疼你。只不過…”
“只不過怎麼樣?”她低下頭,仔細審視著一身蓮青色的簇新袷袍,似乎生怕別人指出什麼不得體的地方,配不上她這新晉的“尊貴”身份。
“只不過,要是再讓我聽見你把我講給樂樂的故事,當作情話說給別人,我一定叫你後悔生來這個世上。”
一個從來沒有聽過的聲音從唇間湧了出來,我卻只顧著手上加力,眼看著那凝脂一般的臉蛋漸漸升起一種血腥的潮紅。她驚恐的拽住我的手,拼命的想要掙脫,張大的嘴巴似乎想要叫喊,卻是發不出一點聲音…
“玉兒,你這是幹什麼?”
一個碩大無比的力氣掰開我的手腕,伸臂把那顫慄惶恐的女孩攬入了懷裡。手臂一軟,似乎全身的力氣也在瞬間消失殆盡。茫然倒退了兩步,一個硬硬的東西恰好撞上背心,喉嚨一甜,胸口似乎有什麼東西迸裂而出。
“皇上,我…”嘶啞的喘息中,似乎有人在嚶嚶的啜泣。
“玉兒,你怎麼自己回來了,這麼遠的路,太醫呢,太醫怎麼沒跟著?”我們的男人似乎有些躊躇,一邊對這我說話,另一隻手還輕撫著那脖頸間的兩抹淤青。只是那眼神還略顯朦朧,彷彿還未真正醒來,便已跌入這猝不及防的尷尬之中。房中淺碧色的幔帳,墜著明黃的流蘇,花梨木的長條案上,還橫放著攤開的一本書,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樣自然而熟悉,只不過此刻看在眼裡,卻只讓我覺得遙遠而又陌生。
“原來,我不過是個,不該來的。”轉身想要出門,卻被他牢牢的抓住了肩膀。
“玉兒…”他已經邁步到了身後,聲音有些微微的顫抖,那黑亮的瞳仁裡倒映著我的臉龐,急促的呼吸,離我那樣近,讓我依稀記起夢中那一片溫暖安定的氣息…
“放開我!”絲絲的割痛再一次從胸口湧了上來,我閉上眼,讓那瞬間的恍惚蒙上一片黑暗。
“玉兒,別再鬧了。”他的聲音加了幾分力道,手上自然也沒有放鬆的跡象。
我回過頭,使出僅剩下的一點力氣,把那幾乎嵌進肩膀裡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開,再抬眼看著他說,“放開我,別讓我恨你。”
他驀的一愣,張開的手指還突兀的懸在半空中,就連那緊隨著我的眸光裡,也隱隱滲出一分驚懼。我只覺得自己嘴角微曲,竟是低聲嗤笑了出來,回身一腳邁出門口,才猛然間覺得,更加深重的寒冷,正打著旋著的從四面八方奔湧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