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園的宮人分作兩班,一班負責修築,一班負責花木。小太監領她到時,總管正在歇息,他吸著玉製嵌金的煙桿,閉目品茶。
半晌,他才開眼,略微掃了掃晨露,問了問名字來歷。
他想了下,道:“你長得這樣瘦小,修築班你是幹不了的,去花木班吧。”
花木班管事是個四十出頭的姑姑,瘦高瘦高,臉色蠟黃陰沉,問了問來歷,冷笑道:“我這裡竟成了蠻荒流放的地兒,什麼主子不要的,老的少的,做不動事的,都往這裡扔!”
小太監賠笑道:“姑姑仁心慈厚,這丫頭也只有您才調教得出來,要是放修築班,怕是石頭磚頭就要墜斷她的腰!”
姑姑也不理她,轉頭問晨露:“你會伺弄花木嗎?”
“略懂一二,以前在雲慶宮,那園子也是我們照料的。”
姑姑的臉色這才和緩些:“我姓何,你叫我何姑姑就好。你在我花木班,就要勤懇做事,那些虛情小意,奸刁懶饞的勾當,只要讓我看到,定是攆了出去。”
她讓晨露跟著一位老宮女做事,平時主要是除草澆灌,若是看到名貴花木有了枯凋,就要稟告她定奪。
晨露一一受教,正要下去,何姑姑招手讓她回來,道:“我班裡二十個,都住得滿滿的,你的住處可怎麼好……這樣,最東邊有一間房舍,平日裡堆放雜物,我讓小太監把它清出來,你就住進去吧。”
她看了看晨露纖瘦的身形,有些遲疑:“你一個人住,又是那麼荒涼的地兒……要不,我讓一個人搬來陪你?”
晨露一聽單獨一間,想起練功等等不可告人的秘密,心下一寬,聽她這一說,連忙道:“多謝姑姑好意,我家中偏遠,從小住慣了也不害怕,我初來乍到的,若要驚擾別人搬家,心裡總是不安。”
何姑姑點頭:“倒是個體貼的丫頭……既如此,你便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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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露盤膝打坐,功行三十六週天后,睜開了眼睛。
這具身體底子實在太差,先天就是孱弱,後天又失之調養——晨露本是小戶人家出身,父母早早過身,靠宗族賙濟,能混個溫飽已然不錯,哪談得上什麼養生?
她極為失望的嘆了口氣:內力增長非常緩慢,和前世那一日千里的程序,不可同日而語。雖然招式的領悟通徹透明,可要是沒有強勁內力,根本無從施展。
她走到窗邊,微涼夜風從窗紙的縫隙中吹來,讓人頭腦一清。
這間是她的寢居,自那日何姑姑派下差事,她就住到了這裡。轉眼間,十數日過去了。
這十幾天可說是異常平靜。白日裡差事不重,就是除草澆灌等等,那些修剪花藝,花草培育,幾個老太監做起來就綽綽有餘了。不過何姑姑說,他們的手藝雖然看得過,就是歲數太大了,眼看著年老體衰,卻連個徒弟也沒傳下,真要沒了,可找不著誰來替。
這裡不是什麼吃香的地方,平日裡對著泥土石塊,主子娘娘們來玩賞時,卻有規矩要避在一旁,是以一般人想的遇見貴人,純屬妄想奇談。
晨露卻是自得其樂,不見這些貴人,也省了麻煩,這間單獨的寢居,更是讓她如魚得水。
就是這身體根骨實在太差……她無聲的嘆息著,想起前世裡驚才絕豔,又得遇名師,然後,就是……
微弱的燭火在微風拂動下飄搖不定,映著窗前的少女,孤單蕭索。
她眼神怔仲,喜悅,悲傷,,惘然,還有,最後的決絕。
她再也忍耐不住,毅然起身,推開了大門。
初春的夜,仍是寒冷寂寥。天地,彷彿都陷入了沉睡。
幽黑近藍的天空中,星子在頑皮的閃爍,千萬年的佻脫,近乎無窮的冷峻。
她隱在黑暗中,悄無聲息的,朝著更東的幽深中走去。
這幽深一直蜿蜒,從自己屋後走了一陣,四周越發荒蕪,蒿草漸漸沒膝,腳下的路,在月光下依稀可辯。
一道高牆,隔斷了去路,中央那柵欄鐵門,已經是班駁生鏽。
晨露想了想,還是沒有以細枝開鎖,雖然這易如反掌。
她腳下步法奇異,只是在牆頭一點,就到了另一端。
牆的另一端。
第一卷 第四章 鳳闕
何姑姑說,你要住的房舍在最東面,偏遠幽寂,無人願意居住,只能做了庫房。
那麼,姑姑,最東面往東,是什麼地方?
是廢棄的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