飽飯的,水也不能多喝。這是因為怕吃的飽了,水喝得多了,服侍主子的時候,突然內急,那可就麻煩了。
入宮之後,玉兒幾乎沒有任何機會,可以痛痛快快地吃吃喝喝,今兒可算“得償夙願”了!
從東華門出了紫禁城,白氏攜著玉兒的手,上了自己那輛翠蓋朱纓八寶車。
上車後,白氏叫玉兒坐在自己身邊,玉兒說“沒有這個規矩”,要坐在對面的小凳子上。白氏嗔道:“你坐那麼遠,咱們倆怎麼說話呀?”硬拉著她在自己身邊坐了下來。
白氏一隻手握著玉兒的手,一隻手伸出去,替她將一縷散開的頭髮攏到鬢角。嘴裡讚歎著說道:“玉兒,你生的真俊。嗯,年紀輕就是好,這雙小手,可是真滑、真嫩!”
說到這兒,低聲一笑,說道:“我要是個男人,這會兒一定把持不住了。”
玉兒大羞,不由自主地掙了一下,卻沒有掙動,只好紅著臉說道:“夫人拿我們做奴婢的取笑麼?嗯,我們私下底都說,夫人才是咱們旗人裡邊數一數二的大美人,嗯,‘可不敢叫皇帝看見了!’”
“可不敢叫皇帝看見了”——白氏想,這句話以前也有人對自己說過,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怎麼想起來好像上輩子的事情了?
心底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白氏微微一笑,說道:“好啊,你反過來取笑我——我已經老太婆了,能有什麼好看的?”
頓了頓,問道:“玉兒,你今年多大啦?”
“十八。”
“嗯,那還得好幾年呢。”
玉兒明白白氏說的什麼。宮女一般十三歲入宮,二十五歲役滿出宮。在當時,二十五歲的女人,是絕對的“大齡剩女”。可以說,只要被選上了宮女,一輩子的青春年華,都將盡數消散在那九重巍峨之中了。
白氏輕輕嘆了口氣,繼續說道:“聖母皇太后最是體恤下人,斷不會耽誤你的青春——必定不會到了年頭,才放你出宮的。只是你這麼能幹,聖母皇太后的身邊,又實在離不開你,這可叫人為難了。”
玉兒輕輕咬著嘴唇,不說話。
白氏的話,觸動了她內心深處最隱秘的憂慮和希翼。
“最是體恤下人,斷不會耽誤你的青春——必定不會到了年頭,才放你出宮的”——這個話,放在母后皇太后身上,大約不錯;放到聖母皇太后身上,玉兒可就沒有把握了。如果真到了二十五歲才出宮——二十五歲的老姑娘,能許個什麼像樣的人家呢?
再說,自己又是服侍過皇太后的人,尋常人家,既不敢“高攀”自己,自己也未必看得上眼。一不小心,真的會“高不成、低不就”,蹉跎上一輩子了!
想到這兒,不由自主,也嘆了口氣。
白氏微微一笑,說道:“怎麼,平日裡,聖母皇太后有沒有和你聊過這個事兒?”
玉兒猶豫了一下,輕聲說道:“聖母皇太后從來不和我們說這些事兒的。倒是母后皇太后那邊……我私底下和喜兒兩個咬舌頭,喜兒說,母后皇太后問起,將來出宮,她願意許個什麼人家?母后皇太后可以給她指婚。”
“哦,那麼喜兒是怎麼跟母后皇太后回的呀?”
“開始的時候,喜兒那個小蹄子,喬張做致的,說什麼,‘那還不是全憑太后的旨意?我一個奴婢,說得上什麼願不願意?’母后皇太后說,‘話可不是這麼說。你要是看重身份,眼光能放長遠些,我就在‘上三旗’裡,給你挑一個‘三等蝦’。年輕侍衛只要肯上進,將來放出去,當提督,做將軍,都不稀奇;你如果想一成親就過舒服日子,那麼北京城的衙門,最肥的是內務府,就在內務府裡找個家世好的指給你,也不壞。’”
白氏很感興趣的樣子,問道:“喜兒是怎麼選的呀?”
玉兒說道:“喜兒那個丫頭,心高氣傲的,當然願意揀個‘上三旗’的侍衛。”
白氏笑著問道:“如果是你呢?你會怎麼選?”
玉兒低下頭,說道:“我跟喜兒比不了。雖然我倆都是‘包衣’,但她爹是個‘佐領’,從四品的官兒;我爹只是個‘筆帖式’,九品的小吏。”
白氏微微搖了搖頭,神色莊重地說道:“你這話不對。‘英雄莫問出處’,我們家的貝勒爺,打八里橋的時候,只是一個外委藍翎長,剛好也是九品——如今呢?”
玉兒感激地看了白氏一眼,說道:“大夥兒都說,貝勒爺是幾百年才能出一個的大英雄,是天上的星宿下凡,誰能和他比呢?不過,如果我是喜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