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開門,十四阿哥立在院門外,我忙要關門,他胳膊擋著門,一腳踏入道:“你讓我進來,有什麼怨氣我們當面說清楚!”兩人都固執地看著對方。如此僵持,不是辦法,我走開,他進來反手關上院門。
進屋後,他推開窗戶道:“你是恨我沒有替八哥辯解嗎?”我自己都未做到的事情,又怎麼會怪你?想了想,放緩臉色,試探地問:“當年一廢太子時,你為了替八爺求情,不惜以死相挾皇上,以至皇上拔刀要殺你。我不懂你這次為何自始至終一句話也無。”
十四道:“當年我那樣做,結果救到八哥了嗎?不但沒有,反倒因為自己衝動,讓皇阿瑪忌憚八哥在我們兄弟幾個中的影響力,不以父為尊,反從兄。聖旨中還斥罵道‘朕恐日後,必有行同狗彘之阿哥,仰賴其恩,為之興兵構難,逼朕遜位而立胤禩’,這樣的罪名八哥現在怎麼再承受得起?六年過去了,難道我還是那個衝動的,把事情越弄越糟的胤禎嗎?再說,這次事情和上次根本不一樣,上次皇阿瑪責罰八哥,只因為百官的保薦激怒了皇阿瑪,八哥幷沒有做錯事情。可這次卻是忤逆不孝,詛咒皇阿瑪的大罪。”
他默了會,低頭道:“送鷹的太監和侍衛已經自盡,皇阿瑪難道真就看不出此事有疑嗎?給太子定罪,整整查了半年;給十三哥定罪,也是人證物證俱有,當堂對質。皇阿瑪卻為何只憑當時的一面印象就給八哥定罪呢?而且頒佈聖旨,通告滿朝文武?”我皺眉搖搖頭。
十四沒有看我,垂目凝視著地面低聲道:“二廢時給太子定罪的兩大罪狀都是八福晉的孃舅鎮國公景熙告發的。當時我們以為是我們佈局得力,讓皇阿瑪廢了二哥。可現在我才明白,其實皇阿瑪心中早就醞釀著廢太子了,我們煞廢苦心蒐集證據告發太子只是順了皇阿瑪的意,皇阿瑪正好借我們之力,理由充足地開始調查太子。皇阿瑪年齡漸大,經過太子之事,對朝臣結黨已經憎恨到極至,深恐有人逼宮篡位。一直都以仁君行事的皇阿瑪卻對太子黨的人一點未留情,齊世武是被鐵釘活活釘死的,託合齊被銼屍揚灰,不許收葬。其他眾人更是砍頭的砍頭,流放的流放。”
“皇阿瑪從一廢太子後就時刻提防著八哥,太子已去,在二廢中八哥又佔盡上風,朝中眾臣仍舊希望皇阿瑪能立八哥為太子,如今皇阿瑪唯一忌憚的人就是八哥。皇阿瑪一直以來都在試圖削弱八哥在朝中的影響,甚至為此下旨嚴禁眾臣幫助阿哥謀求太子之位,可八哥在朝中的勢力卻依舊不容小覷;因為禮賢下士,仁孝為懷,在江南讀書人中呼聲也最高,可以說這些都直接威脅到皇阿瑪的皇權。八哥平日行事從無大的錯處,此次斃鷹事件,不失為名正言順打擊八哥的最好機會。”
十四苦笑幾聲問我:“‘百善孝為先’,如果八哥連人性之本,‘孝’都未做到,他怎麼擔的起‘八賢王’的讚譽?百官怎麼能保舉一個詛咒自己阿瑪的人?讀書之人又怎麼會信服他?”十四沉痛地道:“就連八哥因母去世,悲傷成疾都成了天大的笑話和十足的虛偽。從此後不管八哥做什麼都先披上了‘偽’字。‘偽君子’比‘真小人’更遭人唾棄。只怕弄鬼的人自個都想不到效果會這麼好,皇阿瑪竟然因勢利導,輕而易舉地粉碎了八哥多年苦心經營的聲望。”
我癱軟於椅上,天家無情!難怪自始至終,八阿哥未曾做任何辯駁,當年為了百官保薦的事情還特地向康熙表白心跡,可此次這麼大的罪名卻只是悄無聲息地病倒了。因為究竟是不是他做的在康熙眼裡根本不重要,康熙認定是他做的,那就是他做的。康熙居然如此對自己的兒子,他為了仁君的名譽,行事每每瞻前顧後,對貪官一再手軟。可卻不惜毀了兒子的身前生後名,千載而下,八阿哥罵名已成。做的好的可以說其虛偽,為了博取虛名惺惺作態,稍有差池的,那是陰險本性的流露。十四能想到,八阿哥也肯定能想到這些,八阿哥的病不僅僅是被人陷害的憤怒,更是對康熙的心寒,對自己一生辛苦盡付流水的悲痛,對百年後人世罵名的無奈絕望。
半晌後,十四道:“皇阿瑪是鐵了心會在此事上再做文章,務必要八哥再無問鼎皇位之力。現在的情況,只有保住自己,才談得上維護八哥,否則大家同時垮了,只能是拴在一塊完蛋!”
我靜思了會,盯著十四道:“八爺送的鷹怎麼會奄奄一息呢?送出時肯定還是好的,那隻能是路上動的手腳。可派的人都是跟在爺身邊多年,得爺信賴的人,究竟什麼人才能安排了這樣的人在爺身邊,讓這些狼心狗肺的奴才私下動這麼大的手腳?又究竟什麼人能從此事獲益?”
十四聞言,臉色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