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些年”,“這些年”,她的確說得起,陪在裴元修身邊整整八年的時間,不是任何一個女人能做到的,即使是他的髮妻南宮離珠也沒有陪過他這麼長的時間;而我和他,雖然當初在內藏閣時常見面,也只是見面而已,就算後來我到了金陵,也嫁給了他,籠統算起來也不過一兩年的時間,比起他們兩那幾乎朝夕相對的八年,實在是寥寥而已。
那八年的時間,是兩個正當年的男女最重要的時間,他在謀圖他的大業,而他的身邊出現了這樣溫柔的她,即使拖著病體,也為他勞心勞力,甚至洗手作羹湯,也許那些夜晚,也有過紅袖添香的時候,他們的過去,也許比裴元修所描述的那些驚心動魄,還有更美,更溫柔的時候。
只是——
我抬起頭來看著她,微笑著道:“哦,都八年了啊。”
韓若詩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臉上。
我很明白,今天這場宴席,是一場女人和女人之間的鴻門宴,那麼贏的手段,只能用女人的手段來贏,說話都方式,也只能用女人的方式。
所以,“八年”兩個字,我拖得稍微長了一點。
韓若詩也不是傻子,立刻聽出了那其中的滋味——
都八年了啊。
八年的時間,你們朝夕相對,他對你溫柔憐惜,你對他情深意重。
可是,八年的時間,他還是沒有娶你。
如果說整整八年都沒有娶,那麼那些朝夕相對,洗手作羹湯,溫柔憐惜,情深意重,又還有什麼意義?
韓若詩的臉色變得蒼白起來,而且越來越蒼白,越來越蒼白。
最後,她忍不住,伏在桌邊咳嗽了起來。
韓子桐一下子急了,忙伸手幫她又是撫胸口,又是拍後背,小心翼翼的給她順氣,一邊做這些,她又一遍抬起頭來,惡狠狠的瞪著我,但我只是用嘴角勾起一角來,做出了一個明顯的笑容,拿起面前的杯子,一飲而盡。
卻看見妙言看著我,眼中滿是複雜的神情。
我的心裡不由的一顫。
就算剛剛韓若詩的話有再多刻意的成分,有一點是改變不了的,就是妙言——當初的離兒,終究是他們帶大的,對於妙言來說,雖然沒有母親,但童年卻滿滿都是他們的記憶,可現在,她的母親卻在和她的兩個姑姑針鋒相對。
我最不希望的,就是我的女兒也牽涉到這些事情裡來,她的世界應該是純潔無暇的,她的未來應該是幸福快樂的,而不應該像我一樣,腦海中塵封著彷彿來自地獄的記憶,而面對的,卻都是這些勾心鬥角,爭權奪利。
可是,剛剛我們的幾次交鋒——她是不是已經全都看出來了?
就在我心裡十分矛盾的時候,門口傳來了淒厲的慘呼。
我們幾個人都回頭一看,只見那個侍女已經被打得披頭散髮,臉頰高高的腫起,唇頰盡裂,鮮血沿著嘴角流了下來;而打她的那個侍女也並不好過,連手都打腫了,手腕甚至已經直不起來,手掌上一片鮮紅,都是被血染的。她看著被自己打得那樣悽慘的侍女,又是恐懼,又是驚怕,全身都在發抖,漸漸的手腳也都不聽使喚了,那一巴掌下去,直接將那個侍女打得翻到在地,再也爬不起來了。
而她,握著自己那隻不停顫抖的手腕,看著那個倒在地上,不停抽搐哭泣的侍女,完全動不了了。
看到這一幕,我的心裡暗暗一緊,但臉上還是一點表情都沒有,只淡淡的別過眼,看到妙言也看著她們,我平靜的說道:“妙言,吃東西。”
她的小臉蒼白的,回頭看著我,但沒有說什麼,而是繼續拿起筷子吃她碗碟裡的菜餚。
這一回,韓子桐實在是忍不住了,道:“她們到底犯了多大的錯,要你這樣懲罰她們?!”
我淡淡道:“錯,是小錯,不懂規矩而已。但小錯不改,將來難免就要犯大錯了。”
說著,我慢慢站起身來,走到門口,那個握著自己被染得血紅的手掌,臉色蒼白還在發呆的侍女一見我走過去,就像見到了閻羅王一樣,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另一個被打得滿臉鮮血的,也掙扎爬起來,跪在門口不停的磕頭求饒,我站在他們面前,冷冷的看著她們,說道:“規矩是個好東西,它讓人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她兩人頭磕在地上砰砰作響。
“不要以為壞了規矩,就什麼都能得到了。”
“……”
“若要奢求什麼東西,先要看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