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頭,當初那個低矮的泥胚房已經不在,老宅基上新建了一個平房,一堵土牆將正屋、小屋連線在一起。
秦大書看了看屋前的棗樹,確信就是這裡。
屋子裡靜悄悄的。
他走進廊屋,在大門前站住腳,期待著久別重逢……
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從後面小屋出來,走進正屋的後門時,看到大門口一個上了年紀身背大包的老頭眼淚汪汪地站在門口。
男子揮揮手,道:“去別家討,自己都快揭不開鍋了。”
秦大書在太行山生活過一段時間,聽得懂這裡的土話,忙道:“我不是要飯的,想問一下,這裡是王桂寶家嗎?”
四十多歲的男子名叫王有根,是個老實巴交的山裡人,正是王桂寶的兒子。早些年,他曾跨出太行山到大城市打工。但不到一年,就嫌打工太苦,掙不了幾個錢,日子過得清苦不說,還特別的寂寞。不如回家守著幾畝薄田,好歹能老婆孩子熱炕頭地過日子。他們家祖祖輩輩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
“王桂寶?”男子感覺這名字有些耳熟,皺著眉頭開始想這名字。好半晌,才想起自己的母親似乎就叫這個名字,但有些不確定。
他不識字,而且,小山村的所有人稱呼自己的母親都稱“有根娘”、“有根他娘”,或者按輩分叫……
“王桂寶?”他再問一聲。
站在大門口的秦大書心砰砰亂跳,就像那年再去找她一樣。那年,他也是站在大門口,胸口砰砰跳,等看到王桂寶抱著孩子出來時,腳彎子一軟,竟然跌坐在門檻上……又四十年過去了啊!
“是的,王桂寶,腿有些瘸的。”他有些激動地說道。
王有根確定這老頭是來找自己的母親的。左看看右看看,老頭都不像是有錢人吶,而且,自己印象中並沒有這樣一個親戚。
“我娘就是王桂寶,你是誰?找她幹什麼?”
秦大書開始激動,道:“我,我叫秦大書,從新興鎮來的。”
“你就是新興鎮的秦大書?”王有根上上下下地看他。
簡簡單單的一句問話,秦大書立即暈暈眩眩樂樂陶陶……八十三年,他的師父柳道子過世,留下遺產十六元七角三分,斷七後,秦大書很揮霍地去鎮上買了一瓶好酒,一大口下去,心裡頭那個熱乎,舒爽得汗毛孔個個往外冒幸福的小泡。
現在的感覺就和當年喝下第一口美酒一樣,暖心暖肺暖肚腸咧!
桂寶的娃知道自己的名字!桂寶沒忘記他啊!
離開魔都之前,古辰逸和褚靜燕都勸他不要去找王桂寶了,這麼多年過去,可能早忘記他了!沒忘!還記得他咧!下次見到兩個徒弟,看他們怎麼說!
老頭這會兒嘴唇哆嗦,老淚縱橫道:“你是桂寶的娃,四十年前我見過……”一聲比一聲急,“桂寶呢?桂寶?沒在家?”
王有根波瀾不驚道:“我娘前年走了。”
“什……麼?”
“我娘前年走了。”
秦大書腿彎子一軟,跌坐在門檻上,和四十年前看到王桂寶抱著娃出來一樣,驚愕地看著對方。
老實巴交的王有根看一眼秦大書,神色複雜,一聲長嘆道:“你早來兩年就好了!”
“她怎麼走的?”
“生病唄。”
“什麼病?”
“家裡窮,沒上醫院,也不知什麼病,在床上躺了一個月,就沒了。”
秦大書張了張嘴,眼淚撲簌簌地滾落,就像他在歪脖子樹底酣暢淋漓撒下的尿,一時間沒個止歇,渾身力氣也似乎被抽乾了一般。
“我娘說,你來的話,就去墳頭看看她,見上一面。”
此言又讓秦大書長出幾分力氣,站起身,說道:“去,去,去看看……”
王有根從牆角拿出一把鋤頭,扛在肩上,道:“走吧。”
墳頭就在屋子西南百多米遠的自留地裡,很小的一個土堆,沒有碑。土堆上長了很多青草,土堆前種著蔬菜。鄉下的墳,大多這樣。除了自家人知道下面埋了誰,就不會有其他人知道了。
王有根取下鋤頭,將墳頭的青草除去,唸叨一聲:“娘,新興鎮的秦大書來了。”
秦大書搓搓手。
上次來看桂寶,看到她抱著娃出來,秦大書跌坐在門檻上後,桂寶的眼淚就嘩啦啦往下流,抽抽泣泣的哭。然後,兩人坐在客堂間的木凳子上,一坐就是一個下午,都有滿肚子的話要說,但自始至終沒說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