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把她一次又一次地拉了回來,按在窗戶下,難以掙脫出去。
那是40年前的2月16日黃昏。在這座樓這個房間裡,南希撫摸著一天天見大的肚子,在屋裡慢慢地走動著。忽然,門被猛烈地推開,華繼業風風火火地衝了進來。她還沒有來得及問他,他就嚷嚷著說:“南希,我要賣掉這個莊園。”
她不由地大吃一驚,瞪大了雙眼:“要賣莊園?你瘋啦!”
“不,我沒瘋。”他上前抓住她的雙肩。“我要子承父業,繼續搞基因人研究,親愛的,請你支援我。”
“不行,親愛的!”她推開他,堅決地說。“這莊園是我爺爺建立的,我父親臨終前囑咐我,一定要好好經營、發展它。我發過誓,無論如何都要保住祖業。”
他有些勉強地吻她一下,有些蠻橫地說:“你別死腦筋,祖宗基業不一定非要死守,還可以興建別的新產業。”
她不高興了,說:“你這是重男輕女。你搞基因人研究也是繼承祖業,為什麼不先換換你的死腦筋?”
華繼業像是受了從來沒有受到過的刺激,跳起來說:“死腦筋,我有什麼死腦筋?研究科學,一種人類從來沒有人研究過的科學,是死腦筋?你真可笑。”
“是你可笑,是你頑固不化。”南希被激怒了。“你說,你研究這個遙遙無期的鬼技術化了多少錢?把我們的積蓄都花光了,又把我的積蓄全花光了。這奶牛場每個月賺的錢都要先給你用。你說,我支援不支援你?我做的難道還不夠?”
他也光火起來:“你是支援了不少,再支援一次就不行嗎?算我借你的,有朝一日我研究成功了基因人,成百倍成千倍地還給你,行了吧!”
她冷笑兩聲,譏諷道:“有朝一日?哪一日?哪一天?我看,沒朝沒日!誰都不願意為一個永遠見不到曙光的夜晚去花錢買蠟燭。”
他木然了。良久,強忍著怒火問:“你真的不肯幫我這一次了?”
“真的!”她斬釘截鐵地說。“這莊園就算不是我祖上的家業,我也不能讓你去糟蹋。我還要用它養家餬口。”她拍拍肚子,“養活這個就要出世的小精靈。”
“親愛的,你放心。”他再次央求道。“我會成功的。最後一定會成功。你聽我說過愚公移山的故事嘛。”
“啊——”她高喊一聲,警惕地問,“怎麼?你還要把我們的兒子推到這見不到曙光的黑夜中去?”
“是的。”他執拗地說。“我不成功,我的兒子可能成功。兒子假若也不能成功,孫子肯定能成功。華家對研究遺傳基因情有獨鍾,一意孤行,九頭牛也拉不回來了。”
“親愛的,你不能這樣做啊。”她央求道。“我們兒子聰明,不能叫他跟著你,去幹那永無出頭之日的事情。你要害他一輩子的呀!”
“科學研究總要有人當鋪路石。”他冷酷地說。“你懂嗎?”
“你決意要這樣?”她以嚴峻的口氣問。
“決不悔改!”他兩眼盯著窗外,窗外黑洞洞一片。
“哦——”她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一直叫兒子住在你的研究所裡,今天又不把他帶來,讓他多看幾眼自己的母親。原來你早有所圖。你太殘忍了!殘忍的人是不會成功的!”她詛咒似地說。
他強顏歡笑,說:“親愛的,你錯了。我不是殘忍。我是執著,是情有獨鍾。就算是殘忍,為了科學也會受上帝庇護。我也發誓,研究不出基因人我決不會回來見你。”
他上前要擁抱她。她躲開了。他抽轉身大步走了出去。她撲到窗戶上,看著他走出樓門,走出院門,跨進轎車,開出莊園,在夜幕中消失。她急步走進裡間,一頭倒在床上,嚎啕大哭,直哭到天亮才爬起來,匆匆梳洗過,看著牆壁上的結婚照和全家福,又看看摸摸凸起的肚子,惡狠狠地罵了他一通。什麼該死的,負心漢,殘忍之徒等等,都罵了,覺得心裡快活了些。忽然想起,忘了叫他給將要出世的孩子起個名字,又不免後悔起來,對他那份愛情、恩情又都湧上心頭。
平心而論,這位丈夫特別優秀,聰明智慧,善解人意,特別會關心妻子。唯有倔犟叫人難以承受。可他從來都是為了科學為了工作才倔犟。這又叫人在難以承受之後不得不格外同情、稱讚他。是的嘛,如果人們都不去執著於科學研究,人類不是要永遠處於洪荒野蠻之中?那又談何文明,談何愛情?然而,這男人也真夠狠心。說把她甩開就把她甩開,頭也不回地走了……
就這樣,南希一天天地在愛和恨之間,在悔與思之間,在追憶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