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手將那茶盞輕輕捧握住,幽伢低沉而娓娓的話語在竹林裡清悠地飄蕩著,“若非父君當年為我擋去天劫而被雷霆擊碎了道行,最終落得灰飛煙滅的結局……我想小九,也不會是今日的性情與模樣……”
世事如風雲變幻難料,年少的狐女垂首立在帝君的身後靜靜地聽著,想象著那個純淨如蓮的人間女子同前代狐帝的悲辛情事,想象著那個叫做小九的半妖,如果不是如今的模樣……那麼也許、也許他會那些庸碌的凡人一樣……但是再怎樣,也不會同她的生命有半分的交叉。
“碧蓮死在了雲夢澤邊的山中,我去送了她最後一程。”
幽伢說著笑了笑,眉宇之間有抹溫柔神色。
“我本以為她病入膏肓,已經不辨人事,況且我明明是化成了同父君一模一樣的臉,可是她卻在最後一刻認出了我來。想來……她真的是對父君情深若斯,才分辨出來了吧……”
心中似乎有什麼隱隱地一動,小沁那向來沒有什麼表情的臉上,忽然便有了奇異的神色,脫口道:“……君上你?!”
“呵呵,”似乎明白小沁心中所想一般,幽伢仍舊是淡笑著點了點頭,將茶碗抵在唇瓣,輕輕地啜了一口,芬芳進入肺腑,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半是玩笑地道:“好姑娘,你可莫要告訴那個小沉香精,不然……本君便又要看他的冷臉了。”
“……是。”
小沁輕聲應了,“奴婢不會多嘴的。”
幽伢擺擺手,似乎方才的話只是一番無關痛癢的玩笑一般,又續道:“碧蓮死了之後,我將小九強行帶回了谷中。那個時候他那樣小,個子才及我腰間呢……”
幽伢的大手在身側比了比,語氣裡那身為長兄的寵溺與疼惜便隱隱透了出來,“但向我發脾氣的時候,哭喊聲和怒吼聲卻大得很……那孩子啊,一定是先前吃了許多苦,才會那樣憎恨人類,也……不接受我這個哥哥。”
“那一年我剛剛登上帝位,嵐煌與其他幾個弟弟俱都虎視眈眈,我心裡自然是曉得的,可是父君新死,我心中自責已極,本不想對自己的手足行鬩牆之事……”
陳年的舊事,從狐之谷的主人口中慢慢道來,淡然得彷彿消失曾經那驚心動魄的顏色,往事蒙塵,而今提起,除卻嘆息,還是嘆息。
“可是族中之人俱都不接受小九,那個孩子,當真是過得十分辛苦。我看在眼裡,本想著不去管他,他的心志自會磨練得強硬一些。他一次次想逃出谷去,一次次都被我捉了回來。直到嵐煌將他騙出谷險些溺斃在雲夢澤裡那一次之後,我便下定了決心,就算是……為了補償他也好,為了遵守父君的囑託也好……”
此刻,紫袍玉冠的狐帝收斂了一貫的輕佻,英俊的臉上籠罩著一層倦怠的淡淡神色,“我將嵐煌他們七個,全都殺了。”
清淺的低呼從侍女的口中發出,小沁連忙伸手掩了唇,然而臉上卻顯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您、您真的……親手、殺了自己的手足?”
“嗯,狐之谷一夜之間少了七位少君,又哪裡會做得假呢?”
幽伢緩緩起身,負手踱了幾步,頎長挺拔的身子同那些青節傲竹一般的筆直,“同類相殘本是違逆天道,更何況我弒戮的,還是骨血手足……”
“可是沒有辦法的,小沁……我既然坐上了狐帝之位,便斷斷不可能讓嵐煌他們有機會取代我。況且嵐煌那個時候,已經幾乎喪心病狂……他帶著族中不服我上位之人,前去人間大肆屠戮做盡了血腥之事,若我不殺他,不久之後,天譴即到,與其看著他們被天雷劈散肉身魂魄,倒不如我親自動手。”
小沁垂下眸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個在外人之前從來風流調笑,從容無限的君上,原來……竟也有這樣迫不得已之時。
“我動手殺他們的時候,早已知道了小九躲在一旁……後來他要我教給他殺人的術法,我很高興,想著總有一天,這個異母弟弟會代替我,坐上狐帝的位置。那個時候,我也算是,還了父君的恩情,也……變相地補償了碧蓮。但我知道,若是我讓位於小九,執拗驕傲如他,定會不屑一顧,所以我一步步,逼著他變得強大,逼著他渴望追尋能擊敗我的方法。”
“所以,君上一料知珠兒定非凡女,便派族人去丹城火燒碧府,也是為了要激他?”小沁問著,“君上,珠兒的血,真的……可以藥死人,肉白骨?”
“聰明的丫頭。”
幽伢讚了一句,轉過身來,指了指桌上的另外一盞茶碗,道:“小沁,將那一碗也添上吧,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