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白?那碗藥我喝過一次,我早輸給那兇手一次,我死得乾乾淨淨、利利索索。我沉進了那黑暗裡去……是天憐惜我,讓我又再重活了一次。不是重活一次,你當我真能避開那碗藥嗎?做得那麼幹淨,沒留下一點痕跡,要不是早有了提防,我為什麼不喝下去?”
即使以權仲白的閱歷,亦不由得瞠目結舌,他用了一點時間,才吃力地接受了這個事實:這一段話,是她親身經歷過的也好,夢裡經過的也好,總之,清蕙是對自己曾服藥死過一次的事,深信不疑。
“重活,你是重活到什麼時候?”疑問立刻就跟著來了。“重活到那天早上,服藥之前,還是——”
他忽然想到老太爺對他所述的事情經過,“你的丫頭說,你從幾個月前,就說過有人想要害你……”
“也許是爹冥冥之間保佑。”清蕙坦然說,“我再醒來時,已是數月之前。本也以為是一場幻夢,可這夢越過越真,從你們家再提親事開始,這已經肯定不再是一場夢了。我早知道你要退親,早知道你會南下,可我卻依然也不知道誰要害我。我本以為是五姨娘,也就借力使力,給她製造了一點證據,可祖父把她的藥找出來給我看了,她是有藥,但那藥不過是一包砒霜而已。吳家、喬家、你們權家,想害我的人不少,我以為你們權家人是最可疑的,可沒想到——”
她沉重地搖了搖頭,低聲道,“沒想到京城水深,背後竟有這麼一個組織,祖父和我原來一點都不曉得,宜春號已經招惹來了這種人的覬覦。要找出真正的兇手,看來已經很難了。”
很難,卻不是不可能……她是還沒有放棄找出真兇的努力。
權仲白沉聲說,“所以,你這一世處處先發制人,任何一個可能害你的人,你都寧願先把他們打倒在地,再從容尋找證據。因為你不會再讓任何一個人有機會害你——”
“是,我不會再讓任何一個人有機會害我。”清蕙的下巴又抬了起來,她又現出了她的高傲、她的霸道,“這世道就是弱肉強食,曾經我不夠強,被人吞得骨頭渣子都不剩一點,這一次我再不要把機會白白浪費。我要做的事還有很多,誰也別想把我的命給奪走,把‘我’給抹殺……”
“那你要做的事是什麼呢?”權仲白問她,“你想做的事都有什麼?你想為焦家支撐門戶,你想為文娘撐腰,你想守住宜春號的股份,你想讓我登上國公位,成為權家的掌舵人。”
見清蕙面現迷惘之色,他又續道,“按你想的下去,日後朝廷裡風雲詭譎,我們肯定是要插手的,波濤洶湧你來我往,等歪哥長大,你把位置交付給他,或是給別的孩子……再和祖母一樣,坐鎮府中,做個半享福、半操心的定海神針。對府內爭爭鬥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就是你要做的事、你想要做的事嗎?”
清蕙一時,竟不能答,她多少帶了些激動的表情,竟凝固在了面上,就像是一張精緻而生動的面具,遮住了所有可能的心潮翻湧。權仲白望著她道,“我從前只覺得不解,現在倒是明白了。阿蕙,你不覺得,雖然這一次你未曾服下那碗毒藥,可你卻始終未從那碗藥的陰影裡走出來。無論那人是誰,他總是要害你……你若為他限制住了,永遠要住在甲一號那樣的小堡壘裡,那就永遠都還處在他對你的影響之下,他雖然未曾讓你服下那碗藥,可卻一直還毒害著你。你想要變得比他更強,卻其實還是比他更弱……成為國公府的主母,也許是一般閨閣女子一生所追求的目標,只因她們嚮往富貴、渴望富貴,國公府主母,正代表數之不盡的財富和權勢,這些東西,是她們離開了這個位置所得不到的,她們本事不夠,不事生產,這是她們僅有的機會。可你的志趣,和她們迥然有異。你不在乎財富,你善於經商,即使一無所有,也能重新開始,你自己說的,拿走你的財富、你的地位,你還是焦清蕙。你的能力,實在比她們強甚許多,我想象不出來你現在所追求的這些東西,能令你有多快樂。可以說我一直困惑著這一點,我是有些嫌棄你的,我總覺得你在致力於追求一些對你而言可有可無之物,我曾以為你太貪婪。”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低聲而誠摯地道,“現在你告訴我,那個國公爵位,真能令你更快樂嗎?”
清蕙緊緊地閉上眼,先不肯答,在權仲白長久而耐心的沉默裡,她似乎漸漸發覺自己已無可逃避,竟睜開眼,有幾分哀求地輕輕搖著頭,大有求權仲白放過她的意思。
權仲白當慣醫生,真是一生心硬,不知對住多少我見猶憐地如花俏臉搖頭說不。可從未有一次,下顎擺得這般艱難,他輕聲說,“阿蕙,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