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的眼光也就如此,這殿裡哪一個不是花枝骨朵的,不過貪個新鮮,這宮中她看得多了。
“這宮規也是,哪有人成親第二天還要給別人磕頭,難為你了。不過,”她一臉慈容,語氣卻藏刀,立意要給未語一個下馬威,她,才是宮中最尊貴的女人,當今帝皇的生身母親,秦之帝國至尊無上的皇太后,“沒有規矩,就難以方圓,貴妃從東北元寧遠道而來,剛剛進宮不太適應這也在情理之中,德妃,華昭儀,楊修媛,”她一一點名,被點到的人都從交椅上站起恭應,“她們都是京畿簪纓世家,又是主位娘娘,你要和她們多親近,一起幫忖官家。古語說得好,治國先齊家,你們和睦了,官家就可專心國事,我呢,也少操這份心。”周氏款款地講了一通暗警未語不要妄想專寵,未語唯唯應了一聲,心想:“這就是雍容典雅,厲害的婆婆了,我倒希望有人自薦枕蓆,可他那樣強悍,會任人擺佈嗎?”原來她出宮之前,乾清宮派人送來御賜,且傳旨官家今晚在承乾宮晚膳。
周氏見未語頗識相,也就收住了話頭,她還是有幾分忌憚:方才命人取來起居注,註上記著官家昨夜留宿承乾宮,且沒有賜蕪子湯。她吃了一驚,宣德帝親政後,召幸嬪妃十分節制,且事後一律賜蕪子湯,得寵如司馬氏、薛氏也不例外,所以八年來宮中無嬰孩出生,她因為德妃已有皇長子,皇次子生母微賤沒有威脅,私心裡不欲有其他妃嬪生子和皇長子爭,也就不去管它,可是昨晚官家連破兩個慣例,倘若未語有孕,這可是大大的不妥,貴妃位在德妃之上,將來子憑母貴或是母憑子貴,這宮中還有她們周氏的立身之地嗎?
“可是又不能操之過急,新寵上頭還是不要招惹官家,省得官家擰起性子來。”周氏暼了神色恭謙的薛如瑤,“這個女人還得用一用,想法子借她的手。”想到此,她語氣慈藹,“好了,貴妃初來乍到,也辛苦了,回去歇著吧,你們也伺候大半天了,都跪安吧。來人,把我房裡那柄雙枝如意賜給貴妃,哦,順便到庫房裡拿水晶屏送到長生殿皇長子的書房裡去。”她刻意昭顯德妃和皇長子,德妃本來聽得賜如意立時臉有不豫,又聽到水晶屏,方回嗔作喜:“謝母后,孩兒代孫子謝恩了。”孫子二字咬得極重。
“嗯,叫他好好長進,我這裡又什麼還不是隨他拿。”說得眾人皆有慕色。
未語見她二人一答一唱,幾乎和她想象中照本念來,若非心事難解,她會覺得很有趣味的。容尚宮接過如意錦盒,未語再拜,隨眾人退出。
出了興慶宮,妃嬪們再次恭送貴妃寶車,都信心大增,她們的姿容不比貴妃娘娘遜色,只要放出手段來,還怕分不來恩寵。只有司馬氏暗自搖頭,上了軟轎“去慈恩觀。”
兩個月前,她也是這種想法,自恃家世才德容貌堪稱第一,入宮就是主位修儀,官家頻頻臨幸,她躊躇滿志,妃位唾手可得,官家的嫡子必出她懷,誰知九峰山苑一場霹靂。。。,兩個月上陽宮的悽風冷雨,受盡欺侮,和身邊的兩名宮女有時連飢餒都難顧,託人向家中求銀,竟被棄之如敝帚,唯恐她連累了他們華閥門庭,看到宮中的美人、才人一坐就是一天,發愣發傻,她恐懼,她盼望官家會想起她的柔媚宛轉,她不死心,可是從期望到失望,乃至絕望,才省悟君恩如紙啊,初進宮時她還時常自戒,可後來忘乎所以了。昨夜她意外地接到敕令,挪出上陽宮,宮女們都以為她苦盡甘來,喜不自勝,畢竟還沒有人從上陽宮出去過,她卻從老尚宮冷漠不失恭敬的神色中窺得端倪,在安排給她的幾棟居所裡,她澆滅了最後一絲希望,不會再有恩寵,她選擇了最偏僻的昭臺閣,宮女們不解,她悲涼地嘆息,自此以後,她們若能供應無缺就已經不錯了。
今天她見到了未語,心中無波瀾,但還是到慈恩觀去,唸經消彌嗔念。
時光荏苒,轉眼已是仲秋,未語入宮有兩個月了。
夕陽西下,淡紫色的暮靄籠罩在東西兩內的上空,重重疊疊的宮脊飛簷烘托得朦朧綽約,莊嚴而神秘。
乾清宮東暖閣的右側正房裡,旖旎的春色未散,宣德帝輕撫著未語柔滑的肩膀,未語轉過身去,用被子圍得嚴嚴實實,宣德帝知她著惱了,不禁輕笑一聲,目光柔和地落在她烏黑的秀髮上,多麼矛盾的小東西,平日裡清清冷冷的,惟有每次溫存過後,她才會有惱羞不安流露,而他對此很樂見,讓他又憐又愛,幾乎又要蠢蠢欲動,但他又怕她真惱了,因為她真的敢給他臉色看,他的帝皇威嚴,這個小女子不是很怕,他就得吃上幾天的閉門羹,半夜裡才能摸上她的床,現在乾清宮和承乾宮上下都知道他夫綱不太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