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笑道:〃好個丫頭,你這副樣子,卻像是我請你恕罪。我問你,知不知道誰是主子?你若好奇,是不是當今皇上的信都敢看?〃
她仍是額頭貼著地面:〃奴婢怎敢?奴婢自小跟在格格身邊,看著您和太子爺長大,現下確只是好奇……〃
我暗暗思忖著她的話,用〃一時好奇〃來解釋這麼件可大可小的事,不是完全不足為信,但未免有些荒唐。索性趁此機會送了這丫頭出去……打定主意我正要開口,卻見菊喜抬起頭來,眼裡閃耀著某種光芒:〃奴婢自知這次大錯特錯,只求格格看在多年主僕的分上,別趕我走。〃
第20節:三 花落(8)
說完,她左右開弓,便給自己掌嘴。
我一怔之下,她已經一連重重扇了自己十來個耳光,雙頰迅速地紅腫起來,我哪見過這陣勢,一時心驚肉跳,只覺得與其讓我狠心看下去,還不如自己被人掌嘴痛快,忙喊道:〃住手!〃
菊喜慢慢住了手,仍是叩下頭去。
我有些筋疲力盡,細細思量到底拿她怎麼辦,忽地外面有人急急喊道:〃格格,格格!主子不好了!〃
我一驚之下,起身便向外跑,又轉頭道:〃罷了罷了,你今後好自為之。〃
她聞言,重重地叩了三個頭。
我猛地想起來,問道:〃那些信呢?交回來。〃
她撲通一聲又跪在地上:〃奴婢偷了信,甚是後悔又怕被人發現,便都燒了。〃我暗暗皺皺眉,看這架勢生怕她又上演剛才那一出苦肉戲,只好揮揮手,向景輝閣就跑。
四月中旬。
十格格的病情終於穩定了下來,只是整個人又瘦了一圈,讓人看了心疼。康熙爺也特地下了口諭,令留守京中的馮太醫必須竭力而為:〃朕要看到從前的小格格〃。
而十格格呢,的確是老樣子,只是把所有站著做的事情挪到了床榻上,看上去瘦弱卻精神奕奕,每每我看著她發呆,她只是笑我傻得像老太婆便真的不用嫁人了……
思及此,我不禁輕輕地嘆了口氣。
五月初。八阿哥和四阿哥、三阿哥、十二阿哥等多人先行到暢春園準備康熙爺回京事宜。
五月二十。訊息傳來:康熙爺已駐蹕南苑,隔天即迴鑾暢春園,而由太子爺回宮主事。幾月逍遙已過,一時宮中有條不紊地張羅起來,人人復又神色自重。
某種熟悉的氣息又慢慢回到了身邊,縈繞開來,讓我一天都有些心神恍惚。
晚上到了景輝閣和十格格聊天,也是心不在焉。
卻見八阿哥帶著馮太醫進了門來,兩人眉目間都頗為嚴肅。
馮太醫自為十格格細細診脈。
十格格邊坐起身邊笑道:〃馮大夫,要不是你這慢功夫還算地道,我可不願這麼呆呆地耗上這大半個時辰!〃
隔了片刻,她邊放下水袖邊淡淡地問:〃你說,我這病症,究竟是如何?〃
馮大夫笑道:〃格格且寬心。此症雖頑,格格心寬神凝,若是好好加以調養,少則幾月,多則一年,必當好轉。〃
十格格輕聲一笑,也不答言。
出了景輝閣,馮大夫即斂了神色,道:〃真不知如何向萬歲爺交代。〃
我和八阿哥忙停住腳步盯著他。他嘆了口氣:〃格格這病,是從小風寒滋長而來,病人看似穩定,其實就如走在懸崖邊上,稍有不慎,病情就會步步加劇。唉,如履薄冰,如履薄冰啊!〃
說著,這位老太醫自顧自轉了身子,緩步邁了開去。
暮春的晚上已頗為溫暖,我卻激靈靈地打了個寒戰。
八阿哥拍拍我的肩,我只能僵硬地向前走去,心裡晃過無數的畫面和問題,我卻一個也抓不住。
不知過了多久,翠雲館終於出現在面前。八阿哥靜靜地開了腔:〃人生在世,生老病死,恩怨榮辱,竟是樣樣由不得自己。〃我心中一酸,咬緊嘴唇低下頭,把眼淚憋了回去。
八阿哥柔聲續道:〃洛洛,這許久以來,我都竭力想讓你忘了這樣的身不由己,讓你做回從前的佟佳·芷洛。我希望我做到了,也願自己一生都做得到。〃
我苦笑著搖搖頭,小聲對他說,也對自己說:〃從前的芷洛?從前的……桑璇?恐怕能幫我的只有我自己。〃
他皺皺眉,正待說什麼,卻忽地盯住我身後,目光一凜。我順著他的視線向後看去,卻是滿目漆黑。
轉過頭來,八阿哥已恢復了神色,拍拍我的頭,道:〃你且回,什麼都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