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地扶起他,但見慕容俊雖已脫去盔甲,卻仍穿一件棗紅天馬箭袖,足蹬石青薄底快靴,濃眉星目,丰神俊朗,英氣逼人;而言談舉止卻是進退有度,謙和中卻又不失硬朗之氣,心裡實在喜愛,忍不住指著慕容淵笑道:
“你看你這個糟老頭子,獐頭鼠目,形容猥瑣,養出的兒子卻是這般俊秀,你……”話說到此,立刻懊悔失言,連忙笑道:“家裡酒宴都備下了,老兄和賢侄快隨我進來。”
慕容俊微笑著作揖謝過,便走到騾車旁邊,掀開車簾將他**柳氏扶下車來。
葛氏便也走過去,笑道:“慕容夫人別來無恙?”
柳氏本也是將門虎女,父親戰功赫赫,恩封為振威將軍,鎮守著隴西。她的年紀比慕容淵足小著十二歲,本人又生得極美,卻對這個相貌醜陋又不得志的丈夫極是敬愛。慕容淵被奪職賦閒在家以後,她便卸去釵環,每日布衣粗服,親自下廚紡織,甘心跟著丈夫過著簡樸的生活。
她母親和哥哥見她們過得寒酸,幾次送銀兩上門接濟,柳氏皆原封不動地退了回去,昂然道:“我丈夫頂天立地的男子,豈能靠岳家的賙濟過活?”
慕容俊被奪職後,索性和夫人一起回了鄉下祖屋生活,越發連當年一眾為官的老朋友都不走動了。是以葛氏有時背地裡也會跟二姨娘皺著眉說他們“兩口子都是那茅房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此時柳氏隨車只帶一捧著衣包的小婢,也是穿一身家織土布衣裳,很是寒酸。
柳氏扶著兒子的手下了車,便向葛氏顫巍巍福下身去,笑道:“曾夫人別來無恙。幾年沒見,您還是那麼年輕”一邊又與曾雪槐行禮。
曾雪槐見柳氏身子沉重,忙關切地說道:“剛聽聞慕容夫人腰疾犯了?要不要緊?”即刻便回頭命門房小廝快進去傳軟轎。
柳氏朗聲笑道:“多謝曾大人,小****還不至於如此不濟拿起腳來再走上個三里五里的,也不打緊”
隨後,一行人說說笑笑的上了小轎,一徑抬到後園眾芳閣花廳外,方才各自下轎入內。
慕容俊始終在旁小心地攙扶著柳氏,不時低聲提醒乃母“小心門檻”;慕容淵則揹著兩手在後頭一跛一跛地走著,一邊跟曾雪槐敘話,一邊拿眼睛盡顧著瞅前頭的夫人和愛子,樂得山羊鬍子在那裡一撅一撅地亂顫。
花廳內筵席早已齊備。慕容淵落座後向席面上一掃,便向柳氏嘆道:“夫人哪,上次在家裡你殺的那隻雞,還是半年前的事了吧?今天總算又能打一打牙祭了。”
葛氏一邊命丫頭給慕容淵倒茶,一邊駭笑道:“慕容大人說得也太嚇人了就算罷了官,難道手裡就沒有一點積蓄麼?難道令郎就不發餉銀的?何至於過得如此悽慘耶?”
柳氏在旁以袖掩口,笑得咯咯的,好容易才忍住笑,皺眉嘆道:“這個死老頭子,何曾有一點正經?不過有點錢也都給他打酒喝去了,日子的確不那麼富裕就是了。”
葛氏瞅了曾雪槐一眼,勉強幹笑道:“慕容大人還是那名士風度。”
慕容淵仰天打個哈哈,苦著一張臉道:“曾夫人高抬小老兒了。如今哪裡還有什麼“大人”不“大人”的?連我家那三歲的“小人兒”都敢讓小老兒趴著給他當馬騎了。慘啊,慘不忍聞……”
柳氏又是撲哧一聲笑,連忙暗暗推了他一把,悄聲道:“老爺,在人家家裡作客呢,別胡說八道了……”
葛氏儘管心中既驚駭又鄙夷,但見慕容淵夫妻恩愛,母慈子孝,倒也未嘗不是羨慕的。
曾雪槐早已哈哈笑道:“慕容兄還是這樣饞酒?我這裡正有幾罈陳年杜康,已埋在梅樹下五年,專等著你來呢。剛已命小子們挖去了,今天慕容兄儘可以不醉不歸了”
慕容淵聽了,喜得一張瘦巴巴的老臉上光芒萬丈,連聲道:“好,好,快取來”
曾雪槐先笑著給慕容淵倒了一盞清茶,隨即正色道:“自從慕容兄請辭以後,閩粵海防一直不穩,安南蠻夷海匪屢屢騷擾我近海,其中一蔡姓海匪最是猖獗,聖上頭痛不已……慕容兄就沒想過重新起復麼?若有此意,我可代兄上疏……”
慕容淵將脖子一梗,抬手止住曾雪槐,冷聲道:“別別別,千萬別再提這一碼子事了。當年雖說是我借腿疾辭官,可朝中上下誰不知道是聖上早就起了罷免我的意思?讓我先辭官不過是給我留個面子罷了。且聖上向來多疑易怒,我早已心寒。我這把老骨頭還能幹什麼?也就只能喝個小酒,抱抱娃子啦切莫再提此事,今日只喝酒,只喝酒。”
曾雪槐見他面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