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夫啊忠臣不侍二主,好女不嫁二夫,我這個不忠不義之人到底算是個什麼東西?我愛的女人不但不能娶,還眼睜睜看著她冤死在鄉間;我的孩子們一個一個都過得淒涼,果然是我的報應來了……”
他的淚水汩汩而下,瞪著一雙失神的眼睛,乞求地望著品南,顫聲道:“可是,我這心裡的種種苦處,你體會不到的,兒子……我……”
品南高高站在那裡,低頭望著父親,只淡淡道:“無論怎樣,我母親不能白白地冤死。您如果不想失了兒子的心,今天就要給兒子一個說法,給我母親一個說法。當然,如果兒子在您心目中原本就沒有地位,那就當我什麼都沒說過罷。”
曾雪槐猛然間劇烈地咳嗽起來,搜腸刮肚,滿面紅漲。葛氏連忙爬起來,端了茶盅急急地走過去,囁嚅道:“老爺,您喝口水……”
曾雪槐正眼也不瞧,一抬手便將那茶盅掀翻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自己痛苦地捶打著胸膛,那咳嗽卻是一聲比一聲急促,似乎要把心肝也要咳出來一般。
一直沒吭聲的羅纖雲忽然捂著嘴哭了起來,衝過去拉住品南,哽咽道:“大少爺你就別逼老爺了……你不知道,其實你……其實四姨娘她……老爺也真怪可憐的,你就別再為難老爺了……”
曾雪槐抬頭望著她,苦澀地咧嘴笑了一下,吃力地說道:“纖雲姑娘,對不住你了,我真是糊塗,竟然不知道羅永的身子……當初一時高興,讓你倆結為了夫妻,竟然是害了你瞭然後又是十年……我簡直不知道該怎樣彌補……”
羅纖雲掩面哭道:“老爺千萬不要這麼說當初還在京城的時候,我和羅永便已心意相通了,他是個好人,是我主動求四姨娘將我許配給他的,老爺大可不必內疚。我跟他都是可憐人,能互相依偎著過完這一輩子已是覺得上天垂憐了,至於其他的,根本無所謂……”
她擦了擦眼淚,望著品南慘然一笑,道:“當初,四姨娘出了這件事,我本應該跟著她去的,可我實在捨不得大少爺,姨娘她更捨不得,大少爺那時只有五歲啊,他是我們的……是四姨娘的命根子我狠下心腸,當著老太太和太太的面,衝到柴房裡辱罵羅永,辱罵四姨娘,才得已留在了府裡。四周人那麼多,我沒有機會跟他們倆說話,四姨娘只來得及輕輕對我說了一句“保護好品南,將來……”話沒說完,就被押上了車。
我眼睜睜看著四姨娘還有我的丈夫的馬車絕塵而去,心都碎成了粉……”
她邊說邊哭,到後來已是泣不成聲:“所幸大少爺天性聰慧,資質過人,又懂得守拙,又孝順,不枉姨娘疼了他一場……就只是這些年來,就算我時時小心留意,大少爺還是連著出了幾回事,可他很快就學會了保護自己,當真是聰明過人呢……”
羅纖雲臉上猶掛著淚痕,提到品南,眼中卻立刻溢位了滿滿的慈愛和笑意。
說到這裡,她忽然扭了臉定定地看著曾雪槐,鄭重其事地道:“老爺,事到如今,一切都已水落石出。求老爺準我和周海離婚,重新和我丈夫羅永再結同心。”
“好好”曾雪槐已是泣不成聲。
繼而,曾雪槐回過頭來瞅著葛氏,聲音中不帶一點悲喜,淡淡道:“你做出這些惡事來,我雖然窩囊,不能把你休回遼東去,可也不能寒了孩子的心,不能寒了亡人的心。”
他頓了頓,冷聲道:“延熹堂你不配再住了。卸去釵環,脫去綾羅,從今天起,你就搬去後園西門那所“小月居”去吧。以後你就在那裡清修,日日虔誠誦經,希望菩薩能寬恕你吧……”
說到這裡,曾雪槐的眼神忽然冷冽了下來,沉聲道:“沒有我的允許,你以後就一直待在那裡,不準踏出院門半步你把府裡的帳本,鑰匙統統交出來,以後這個家交給阿離來管,你只去修行你的就好了”
葛氏猶自有些沒聽懂似的,難以置信地抬頭看著曾雪槐,愕然道:“老爺這話是什麼意思……讓我去清修?您難道從此禁了我的足,把我幽禁起來了嗎?”
曾雪槐連看都不看她,只向羅纖雲道:“去叫幾個婆子來,把這個該死的婆娘捆了,扔到小月居去”
葛氏用手攏了攏頭髮,冷笑道“好,很好曾大人,您當真是心狠意狠,慣會寵妾滅妻啊我有腿,自己會走,用不著奴才們來捆我我只等著看你如何跟念北,跟玉娘貞娘如何交待?”
她昂著頭緩步往外就走,到得門邊,忽然又轉過頭來望著曾雪槐,悽悽切切地哭道:“老爺如果我說這件事是老太太的主意,妾身也只是奉命行事,您一定不會相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