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沒猛地睜開眼睛,失聲叫道:“安只——”
安只此時也是心中絕望至極,只沒再不肯理她,她也只有死路一條,倒不如撞死在只沒面前,好得他一點憐惜,讓自己得個好收斂。所以這一撞倒真是用力去撞,就在此刻聽到只沒一聲叫,頓時身子一軟,倒在牆邊。頭上也撞破了,鮮血頓時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她驚喜交加,顧不得什麼,連滾帶爬地爬到只沒的床邊,緊緊地抓住只沒的手,且哭且笑道:“大王,大王,你肯理我了?”
這一口氣鬆下來,只覺得汗溼重衣,手足痠軟。
只沒的手在顫抖著,他想甩開她,可是她的手心全是汗,她的臉上還有鮮血流下,他真的能夠就這麼甩開她嗎?
只沒痛苦地閉了一下眼睛,終於抓住了安只的手,嘶聲道:“本王拼死救下你,不是要看你去死。”
安只回過身,緊緊抱住只沒,哭得聲幹氣噎:“大王!安只不怕死,安只怕大王再也不要安只了。”
只沒緊緊抱住安只,彷彿如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稻草,哽咽地道:“安只,我什麼都沒有了,我現在是個廢人了。”
安只亦是緊緊地抱住他,他是她救命的稻草,她亦是他救命的稻草,人生就是如此離奇而矛盾。這一刻,從死到生,她只能緊緊抓住他的手,一旦失去,就會萬劫不復。她伸手,輕撫著只沒的背部,緩緩地撫著,直至那緊繃的脊樑緩緩放鬆下來,方在他的耳邊,用極低的聲音說:“在安只心中,您永遠是安只的只沒大王,永遠都是。”
只沒長嘆一聲,血水從包住的那隻眼睛流下,淚水從另一隻完好的眼睛流下,血與淚,真與偽,交錯到連他自己也難辨明:“安只,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
安只柔聲道:“只要大王還要我,安只一生一世,只跟著大王。”
窗外,耶律賢站在暗處,看著裡面所發生的一切,一言不發。直至旁邊的小侍為只沒重新包紮傷口,為安只清洗傷口上『藥』,再到安只勸只沒喝『藥』之後,他方悄悄地轉過身,向外走去。
這一日各種折騰下來,此時已經月上中天,圓月皎潔,照亮世間萬物。
耶律賢倚在假山上,看著天上的圓月,他的臉『色』也是蒼白一片,無喜無悲,清冷如月。
事實上,他的內心並不如他的臉『色』這麼平靜,就在他看到只沒受刑、聽到只沒傷情的時候,他就恨不得馬上殺了穆宗、殺了罨撒葛、殺了安只。
然而,他只能強抑下自己的情緒,只能深呼吸,慢慢放空自己,不敢任由這種情緒排山倒海地將他淹沒。這既是多年身處險境養出來的謹慎,又是因為他這破敗的身體,已經經不起大喜大悲。
悲不能悲,喜不能喜,怒不能怒,恨不能恨,這就是他如今的可笑處境。
他連這種自傷自憐的情緒也只能一閃而過,他只能照韓匡嗣所教他的方法,靜心吐納,放空自己,清除情緒,不去想這一切事情的前因後果,而只是先安置好目前最急切的情勢。他要讓只沒活下去,也要讓他身邊所有的人活下去。
而只有此刻,在一切事情終於落定之後,他獨自站在院中,才能夠釋放所有的思想禁錮,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想清楚。
這是一個局,是一個針對只沒而設下的局。只沒血氣方剛,在這種少年情慾初開之時,想要在情慾上設計於他,是極為輕易的事。而在罨撒葛兄弟所控制的皇宮中,只沒與宮女有私,又豈會直到今天才讓穆宗發現,甚至抓個正著。而一個皇子與宮女有私,又能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弄到如此地步?這分明就是穆宗兄弟故意設計,先假意偏寵只沒,年少氣盛的只沒不知其中險惡,輕易『露』出了對皇位的野心,而後招致穆宗兄弟的算計,藉機敲打。
而這一點,他在日間去求罨撒葛救人時,看到罨撒葛有意拖延的態度,就已經明白了。也就是因為那一刻已經明白,所以他雖然心急如焚,卻不曾想到最壞的情況去,甚至在那一刻暈倒醒來之初,還不能面對這個最壞的情況。
那一剎那,他忽然回想起看到只沒受刑時,罨撒葛那震驚懊悔的表情。局是罨撒葛設下的,但是事情的發展,卻出乎了罨撒葛的意料之外,而最終,是安只的誘引、罨撒葛的設局和穆宗的暴戾失控,致使他的親弟弟,落到如今這種生不如死的慘狀。
只沒何辜?他還在懵懂無知中便失去了父母,在穆宗兄弟有意的培養下,讓他不知人間險惡,讓他單純無知,沒有對那兩個撫養他長大的“親叔叔”有足夠的警惕。草原兒女,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