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匆匆逃出來,想到韓夫人剛才之語,一時猶豫,一時害羞,在院中轉了好一會兒,才欲回去,不想韓夫人卻趕了上來。
韓夫人一把拉住她擠眉弄眼地道:“思兒,德讓受了傷,悶在院中好幾天不肯出來,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傷得怎麼樣。這麼大的孩子也不肯再聽爹媽的話了,要不然,你幫我去看看他,也幫我把這『藥』捎給他。”說著把一盒『藥』膏硬塞到她的手中,不由分說,便拉著她一直走到韓德讓所居的院子前,把院門一推,自己卻轉身利索地走掉了。
對韓夫人這一系列迅速果斷的動作,李思竟是反應不及,待要拉住她,哪裡拉得住;待要叫她,她卻裝聽不到走得更快;待要自己也離開,誰知道這推開院門的聲音已經驚動院中人,便聽得身後一個聲音道:“咦,是李姑娘?您是來看我們家二郎的嗎?”
李思無奈,轉身一看正是韓德讓的貼身侍從信寧。見信寧眼『露』好奇,她頓覺得手足無處安放,結結巴巴地想解釋:“嗯,剛才,是伯母她、她叫我把這傷『藥』帶給韓二哥……”
信寧連忙擺手忍笑道:“您不必說啦,小人明白的。”轉身向院內叫道:“二郎,是李姑娘來了。”
便聽得裡面韓德讓道:“快請進來。”
李思無奈,只得緊緊捏著『藥』盒,一步一猶豫地走進院內。
此時韓德讓已經走出房間,站在簷下相迎。李思見了他,果然臉上還有幾道青痕,看著甚是嚇人,驚道:“韓二哥,你的臉怎麼……”
韓德讓輕輕捂著傷口,無奈地道:“讓你看笑話了。前幾日,在上京郊外同幾個皇族子弟打了一架。”
李思一驚:“皇族?韓二哥,你怎地和皇族起了衝突?”
韓德讓搖頭:“些許小事,沒什麼。”說著,便請了李思入內,沏茶待客。
兩人便談些琴棋書畫之類的話題,李思自忖一個未婚少女,實不宜在一個男子房中久坐,方才不過是走避不及,只得進來盡了禮數。雖然她這一步邁進,實是內心也有些對韓德讓的掛念,只是她終究是一個閨秀,這樣的想法雖有,卻是不敢多想下去。
想到這裡,她便欲起身,可是看到韓德讓臉上的傷,方才在心頭轉了多時的話,終於還是忍不住說出了口:“韓二哥,有些話,小妹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韓德讓一怔,笑道:“你我自幼一起長大,何事不可言講?”
李思躊躇片刻,方道:“韓二哥人才出眾,一定會招來許多嫉妒。但大遼,終究是契丹人的天下……”
她說到這裡,便頓住了。
韓德讓已經明白了她的用意,苦笑道:“你說得很是……”
所以,他們一代代人所有的努力,就是為了打破這種歧視,就是為了改變他們的處境,縱難以顛覆,但也不能讓這種不公正永遠下去。否則的話,最終還是會變成一場慘烈的戰爭。戰爭結束後誰負誰勝,怕是完全不可知。但是,不管對漢人還是對契丹人來說,都是一場大災難。自唐末以來,這種戰爭已經持續了近百年,眼看著千里荒丘,屍骨如山。而且幽雲十六州的漢人與契丹人,在這百年之間,彼此通婚,血肉交融,又怎麼算得清、割得開。他的祖母、母親是契丹人,而耶律賢的弟弟只沒之母亦是漢人,便是皇族後族這些年來的子弟中,又有多少是兩族通婚的後代呢?
有時候時光如同一張網,把所有的人都網在裡頭,糾纏交錯,最終發現每一步的舉動,都是牽一髮動全域性,不得不思之又思,慎之又慎,甚至不能抽利劍斬斷繩索,痛快了事。
李思見韓德讓怔怔出神,不知道自己的話,他到底聽進去沒有。自己說得這樣半含半『露』,他是否聽明白了?
一想到他的傷或許是因為燕燕所致,也不知道到底是擔憂,還是嫉妒,李思本欲起身,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不合她淑女教養的話來:“韓二哥,燕燕姑娘天真可人,便是我身為女子,亦是生出憐愛來。可是,她終究是後族的姑娘,將來,是要為後為妃的人……”
話猶未了,就聽得砰的一聲,燕燕踢開了門,氣得滿臉通紅,指著李思大怒發作:“你胡說什麼?誰要為妃為後了?你說這話安的什麼心,別以為我不知道!”
李思萬萬沒有想到,她這一生不顧淑儀說出的唯一一句話,居然就這樣被正主撞了個正著,當下臉『色』通紅,難堪得恨不得有個地洞鑽進去。
見李思低下頭,匆匆就要離開,燕燕卻擋在門前,『逼』問道:“別走,你倒說說,你對德讓哥哥說出這樣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