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的痛,這種痛讓他覺得至少他還活著,還有感覺。
傾盆大雨下著,他身上的血在流失著,只覺得越來越冷,冷得感受不到痛了,眼前也在模糊,漸漸變黑,他終於倒了下來。在他失去知覺之前,他聽到了燕燕嘶聲的哭喊。
他很想說,好姑娘,對不起,這一生,我就讓你哭這麼一回,我這一生,也就任『性』這麼一回。
可是他沒有死,老天爺真捉弄他,讓他活過來幹什麼?
他就這麼躺著,不說話,也不動,他會喝水,也會吃『藥』,只是他不想和任何人說話。
母親在絮絮叨叨著,他喜歡聽她絮叨,以前他嫌她什麼都不知道只會?唆,可現在他只想聽這個溫暖的聲音。
父親來了,他是單獨來的,他猶豫著坐到他身邊,慢慢地勸說著。
他說,放棄吧,君臣分際,又能如何?
他說,燕燕畢竟還年輕,等她當上皇后,就會忘記如今這一切的,而他們這十幾年的守候,終於有了結果,新政就要推行,漢化就要推行,從祖父到他幾代人的努力,就將有結果了。
他說,如今新君剛剛登基,太平王逃竄在外,諸親王虎視眈眈,是皇帝最需要他和蕭思溫家支援的時候。如若他們私奔的事情傳出去,旁人不免疑心皇帝將失去宰相府和韓家的支援。到時候,人心浮動,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局面就完了。
他說,若國家大『亂』,你和燕燕就成了國家的罪人……
韓德讓沒有理他,這些話,他早就猜到了,並沒有什麼奇怪的。他了解他的父親,他宛如一面鏡子,照見他可能的將來。他的父親,也是在年幼時就被送進了宮,為了父輩的政治理念而前行。最終父親變成了祖父那樣的人,父親又希望把他也變成那樣的人。
可是,他累了,他什麼也不想聽,什麼也不想做,什麼也不想回應。
第三天,皇帝來了。
韓匡嗣陪著皇帝進來,見韓德讓閉目不動,叫他:“德讓、德讓,主上看你來了!”
耶律賢卻阻止了韓匡嗣繼續叫他:“不必了。匡嗣,朕想與德讓單獨坐坐。”
韓匡嗣應下,帶著諸人退出。
耶律賢坐了下來,看著韓德讓,但見他臉『色』慘白,閉著眼睛,不理不睬。他知道自己可能會受到這種待遇,然而真正面對的時候,還是有些難受。他從小和韓德讓一起長大,事實上他甚至可以說比韓匡嗣更瞭解韓德讓,他雖然看似溫和,但心志堅韌,而且頗為自負。而自己的這種行為,對韓德讓是極大的打擊。
但他還是來了,他不想就這麼等著,或者就讓韓德讓在沉默中接受了韓匡嗣的勸說,最終——和他成了君臣。
他沉默良久,還是叫了一聲:“韓二哥——”
韓德讓沒有回答,也沒有睜開眼睛。
耶律賢長嘆一聲:“我知道你醒了,我也知道你聽得到我說話。”
韓德讓沒有說話。
耶律賢又道:“我知道你恨我,你一定以為,我是故意的。我要迎燕燕進宮,是衝著你來的,是想在你心口『插』上一刀,是想告訴你,我是皇帝了,我可以在你面前為所欲為。”他苦笑一聲,“我剛登基,立足未穩,正是最需要你幫助的時候,我為什麼要迫不及待地在你面前做出這副惡相來?教你恨了我,也教其他人認為我是個無情無意的皇帝,教臣子們離心?”
韓德讓本待不理他,聽得這話,忍不住睜開眼睛:“你想說什麼?”
耶律賢微微一笑:“你終於肯睜眼看我了。”
韓德讓又閉上眼睛:“罷了,你想怎樣就怎樣,何必與我解釋。”
耶律賢問他:“為什麼你不看我了?”
韓德讓閉目:“我不敢睜開眼睛。”
耶律賢苦笑:“你這是在罵我?你是說自己看錯了人?”
韓德讓淡淡地道:“臣不敢。”
耶律賢問他:“我們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兄弟相稱了嗎?”
韓德讓說:“君以禮待臣,臣以禮待君。君以詔令待臣,臣只能畏君威而遠避。”
耶律賢心頭一痛,嘆道:“我知道,我不應該在事前毫無解釋。詔令已下,我再說什麼,也是我理虧。”
韓德讓冷冷地道:“事前事後,又有什麼區別?臣照樣要遵旨。”
耶律賢嘆息:“是,事前事後,的確沒有什麼區別,我是奪人所愛,可我這麼做,都是為了江山社稷。”
韓德讓冷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