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是這一夜,黑山忽然降起大雪,北風呼嘯,除守衛兵士外,眾人皆在帳中躲雪。一早上起來,官員的營帳居然被大雪封了門,好不容易鏟開雪出來,便見各處來報,說是這一夜因雪下得太大,一些低階普通兵士的帳篷倒塌了不少,更有馬棚倒塌、馬匹受傷等。
蕭思溫正忙著處理營中事務,不想女裡慌『亂』趕來,說是穆宗營帳出事了。
原來女裡本是負責穆宗禁衛之事,一早起來,等叫人鏟了自己營帳的雪出門以後,想著穆宗營帳若是也被大雪封門,以穆宗的『性』子,可是要死不少人的。雖然心怯,還是早早趕了去。
等他到了穆宗營帳,果然見穆宗親衛也在剷雪。他這穹殿極大,下面又有數層臺階,帳門口又有篷,因此雪積得更厚。好不容易開了門,眾人皆不敢進去。女裡只得在外頭報名求見,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穆宗反應,裡面更不見一絲聲息,當下只好硬著頭皮進去。不想這簾子一掀,直嚇得魂飛魄散——
但見穆宗怒睜雙目,一手撐在几案上,似要大吼出聲。
女裡一掀簾子,駭得膝蓋一軟,直接跪倒。他這一跪倒差點趴下來求饒時,卻看到穆宗腹中『插』著小刀。這一嚇非同小可,只覺得上下牙交咯咯作響,偏生腦子這時候卻是反應極快,眼睛一掃過去,就已經看到穆宗身上俱已凝結的紫紅『色』血塊。他再一細看,穆宗臉『色』青灰,身子僵硬,顯然已死去多時。
女裡見慣殺場,死人的樣子再嚇人,他卻是不怕的,待得腦子裡剛轉過“他已經死了”的念頭時,頓時把駭破的膽子拾了回來,戰戰兢兢地走上前去,還是不由得『摸』了一下穆宗的鼻息。他一跤跌坐在地上,大口地喘勻了氣。
跟著他一起進來的兩名親衛此時還未回過神來,嚇得跌坐在地,竟是爬不起來了。女裡再次掃視現場,發現地上還倒著一個小侍的屍體。只是素日近身侍候穆宗的,卻不止這一個,其他的小侍去了何處呢?
女裡細一思忖,只覺得此事荒謬得難以置信,難道穆宗之死,竟是身邊這幾名消失的小侍乾的不成?
此時他的親衛也已經驚魂初定,爬了起來,圍在他的身邊連聲問:“大人,主上這是……”
女裡定了定神,忽然跳了起來,跑出去指著穆宗營帳的所有守衛道:“把他們全部抓起來,看住這裡,任何人都不得進來。把主上身邊所有的小侍也都抓起來——”
他進來時,自然是穆宗身邊的近衛掀簾,頓時也看到了帳中的情形,早已經嚇得癱軟在地,不能作聲。稍遠些的守衛,但見首領這般模樣,自然也是嚇得不輕,頓時都被女裡帶來的禁軍全部拿下。
女裡只覺得腦子裡轟隆隆的,想來想去,卻只有一個念頭:“主上已死,我應該向誰報信?”
向誰報信,表示投向哪方。此時此刻,他的腦子裡把罨撒葛、喜隱、耶律賢三人迅速過了一遍,立刻撒腿去找了蕭思溫。
此時各官員均在指揮自己所部剷雪搶險,女裡在蕭思溫身邊耳語一番,蕭思溫大驚,一邊叫人通知韓匡嗣,一邊與女裡趕到穆宗穹殿。
看到穆宗死狀,蕭思溫與韓匡嗣均是大吃一驚,問及女裡已經把相關人員全部關押起來,這才略放下心,當下就商議善後之事。
韓匡嗣先道:“聖上大行,國不可無君,思溫宰相,您看如何處置為好?”
蕭思溫微一沉『吟』,道:“如今黑山一帶女真、高麗諸部落才剛安扎下來,萬不可洩『露』訊息造成人心不穩,重蹈太宗殯天時的危局。”
四時捺缽本是為了安定部族之心,黑山行獵,亦是以武誇耀威懾之意。此時黑山上不止有皇帝與群臣,更有大遼東北邊許多還不甚臣服的部族,若是皇帝死訊傳出,只怕這些部族看到機會,就會作『亂』。
太宗耶律德光就是南征時死在軍中,結果不止剛征服的南方不服,軍中一些部族也趁機作『亂』,導致南征部隊兵馬大損。耶律阮被南征諸將擁立為帝,應天太后欲立李胡為帝,雙方兵戎相見,損耗頗多。
也因著這段歷史,上一次祥古山事變時,耶律屋質為了安定人心,避免戰爭,匆忙立了穆宗為帝,使得這些年來穆宗倒行逆施。
因此韓匡嗣更加不失時機地說:“亦不可重蹈祥古山事變覆轍。”
蕭思溫卻沒有接此話,只肅然道:“大行皇帝在時,曾對我言,我無子,以明扆為子。明扆皇子乃世宗嫡子,當日祥古山之變,大行皇帝亦是當著群臣的面,說是代世宗皇帝撫養明扆皇子,視若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