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勳是河西人,家族出身顯貴,自唐末至今,已有五代。他祖父高萬興於後梁時就因據鄜延等州,而封為北平王,從後梁到後唐直至後晉,一直世襲北平王之位。至後晉時,石敬塘以獻幽雲十六州,稱兒皇帝而得遼國支援以稱帝,石敬塘死後,石崇貴繼位,以為羽『毛』豐翼,對遼國只肯稱臣,不肯稱孫,以至於遼太宗耶律德光派兵南下問罪。石崇貴派大將杜重威對抵擋遼軍,哪曉得杜重威自有私心,想在遼國支援下自立為帝,當下就率軍投了遼軍,後晉自此滅亡。而高勳當時正是杜重威部下,於是隨杜重威一起降遼。
但後晉大將劉知遠卻自此稱帝,建立後漢,反而殺了杜重威,但又重向契丹稱臣。而高勳因曾為後晉舊臣,如今後漢交好,又坐擁州郡勢力,而得遼國數代皇帝的重用。自太宗德光到世宗耶律倍再到穆宗耶律璟再到如今的耶律賢,橫帳三房皇位輪換越大,對南邊漢家權貴勢力越需要安撫籠絡。
而高勳自此,一路升為南院樞密使,秦王,總漢兒司,可以說,是漢人高官中第一人了。然而他仍然是有野心的,這野心從石敬塘到杜重威到他,都一直存在著。或者從前他勢力不夠的時候,這野心也只是存在心底深處,可是如今,他已經越來越接近了。
蕭思溫和韓匡嗣等要推行的新政,收部族、改賦稅、推吏治、明刑典、開科舉、整軍制、勸農耕、錄戶籍……樁樁件件,影響最大的固然是那些契丹舊制下的部族頭人,可對於高勳這種割據起家的軍閥世家來說,同樣也是傷及根本的利益。若是皇帝的手『插』到州縣、『插』到賦稅、『插』到軍隊,『插』到官吏任命上,他這個南面王,還能夠有今日穩立四朝,越來越穩固的權勢嗎?
所以蕭思溫必須死,可沒想到,蕭思溫死了,皇帝又把韓家父子,派到幽州去,派到他的地盤去了。
高勳握緊了手中的酒杯,冷笑一聲。
他的侍從進來回道:“王爺,皇太叔來了。”
高勳看著自己手中的酒杯,微笑:“快請。”
罨撒葛走入高勳府後院,今日酒宴,設在後院水閣。此時正逢夏天日,一池蓮花盛開,酒宴中用所的器皿均是名瓷琉琉燒就,作蓮荷樣式,掩奢華於別緻。
見了他來,高勳就忙吩咐開席,舉杯笑道:“齊王到來,我這水閣蓬蓽生輝啊,來,來喝酒。”
罨撒葛坐下,舉杯一飲而盡,看了看周遭的佈置,笑道:“都說秦王出身世家,這水閣之宴極為雅緻,果然不是我等俗人能比。”他今日來,就是要拿下高勳。
前幾日他就派粘木袞與高勳聯絡,暗示以蕭思溫之死的真相,果然高勳下貼,請他赴案來了。他一看這種作派,就知道高勳果然已經有了近好之心,只是卻一時卻未必就能自此屈服。高勳哈哈一笑:“哈哈,皇太叔這是取笑我呢。為臣者出生入死,所圖不過榮華富貴,縱情享樂,虧得主上英明賞識,我也算功成名就,自然不能虧待自己。”
罨撒葛淡淡一笑:“高郡王沉溺富貴鄉,難道看不到眼下危機嗎?”
高勳挑眉看著罨撒葛。
罨撒葛笑道:“喜隱挑破了兩位殺了蕭思溫之事,你們不會以為皇后真的無動於衷吧?更何況,你們還試圖『逼』殺韓德讓,最後害得他遠走幽州,這些賬皇后可都會算到你們頭上。”
高勳冷笑道:“那又如何?說什麼攝政皇后,不過是主上病弱無人可用罷了,就憑她一介女流,能拿我們怎麼樣。”
罨撒葛冷笑:“一介女流?當年應天太后,也是一介女流,可她當年在時,誰敢在她面前哼一聲?”
高勳知道他說的是述律太后,當下哼了一聲道:“應天太后這樣的女人,世上也就一個吧。蕭思溫的女兒,又算得了什麼?”
罨撒葛語重心長地道:“蕭思溫可是有三個女兒啊,她們三人合力,便是本王不動,有趙王府的宮衛加上皇帝的心腹兵馬,你們也未必能佔到便宜吧。”
高勳笑『吟』『吟』地道:“聽起來,皇太叔倒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罨撒葛笑道:“本王知道高郡王想的是什麼,本王答應你……”他壓低了聲音:“漢國劉崇父子無能,遇到柴榮、趙匡胤之輩,頻頻要我朝來救,卻自理乏能。若我繼位,當換個人取代之……”
高勳的手端著杯子,停在半空中,只覺得口乾舌燥,一顆心頓時砰砰『亂』跳,差點要跳出胸腔來。多年來的野心慾望忽然被人一口挑破,甚至有了實現的可能,又怎麼能不方寸俱『亂』。
罨撒葛見他端著酒杯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