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嘆了口氣,眉間隱見憂色。
他倒不是為了他們可惜,佟家與曹李孫三家本也沒什麼過深的交情,對方曾經數次送上孝敬,拉攏交情,但也僅止於此罷了。佟國維之所以憂心忡忡,是因為那三家乃是康熙年間甚為顯赫的世家,雖為包衣奴才,可堪稱先帝心腹之臣,如今皇帝要對他們下手,難免會讓其他世勳舊臣兔死狐悲,有所聯想。
胤禩雖然看不見他的神色,但那一聲嘆息入耳,也就知他心中所想了。
“皇上是個念舊的人,先帝孝懿仁皇后曾撫育過今上,就衝著這一份舊情,他也不會對佟家如何的。”
前提是佟家安分守己,不要做什麼僭越非分之事。
佟國維人老成精,胤禩並不擔心他會觸怒胤禛,佟家唯一的變數是隆科多,胤禩與他打過的交道不少,自然知道這人野心不小。
年紀輕輕便有擁立之功,加上皇帝嘴裡也要尊稱他一聲舅舅,越發讓隆科多有些忘乎所以,假以時日,只怕難免要做出些驕橫失禮的事來。
佟國維不知胤禩心中所想,得他這一句話,便鬆了口氣,笑道:“王爺所說,與奴才所想如出一轍,佟家對皇上一直忠心耿耿,現在如此,以後也會如此。”
胤禩淡淡一笑:“佟老這話不該與我說,還是親自呈稟聖上的好,如今我也不過是廢人一個,不再過問朝中之事了。”
佟國維摸不清他的話意,只得笑道:“王爺言重了,依奴才看,王爺深得皇上眷愛,皇上必然還會重用王爺的。”
“是與不是,都無甚要緊了。”他的語調平淡無波,透出些許蕭瑟之意,佟國維本想請他幫忙在御前說項,請帝王對曹李孫三家從輕處置,以免寒了老臣的心,但胤禩一出口,卻已堵死了他所有的後話,讓佟國維不知道怎麼接下去。
“佟老且放寬心,只要佟家一心向忠,就不會有什麼事情,不過我這裡,以後還是少來的好,免得傳出去,說我胤禩沒了職務,還在家中私會大臣,就不大好了。”
胤禩面無表情,白淨的臉上一派平靜。
佟國維正想說什麼,卻聽得院子門口傳來一個帶了怒意的聲音。
“誰敢說你私會大臣的,朕定不饒他!”
隨著聲音,披著狐裘的帝王大踏步走進來。
佟國維一驚,也不知道兩人的談話讓他聽去多少,忙起身見禮。
“奴才不知皇上駕臨,還請皇上恕罪!”
胤禛伸手去扶他,臉色和煦。“佟老無須多禮,你能來看八弟,說明你念著舊情,朕又怎會怪罪你?”
佟國維唯唯諾諾,不敢答話,心中驚悸未定。
胤禩也起了身,正想跪拜,卻已被一雙手按住,不得不又坐回椅子上。
他低聲道:“禮不可廢。”
“禮也是因人而定。”胤禛嗔道,語氣裡卻不見多少怪責,反倒透出一股親暱。
佟國維耳朵尖,心中更坐實了自己的猜測:這兄弟二人的關係並沒有如同外頭傳言那般惡化。
胤禛雖站在那裡,心思明顯已不在佟國維身上,佟國維知情識趣,行禮寒暄了幾句,便告辭離去。
院子裡餘下兩人,胤禛瞥見旁邊放著的書本,拿起來翻了幾頁,興致勃勃道:“你在看世說新語?朕來給你念。”
“皇上日理萬機,奴才怎敢因為微末小事而勞煩您。”胤禩慢慢道。
“就算你多久原諒我也沒關係,總有一輩子的時間等著我們,只是,總要給我一個開始的機會吧。”胤禛軟了聲音,不再稱朕,語氣裡帶上一絲懇求。
那人便不再說話,神色依舊冷冷淡淡,不見開懷。
胤禛看著他依舊黯淡無光的雙目,悄悄斂去眼中的悲色,拿起書,一邊唸了起來。
他的聲音本就低沉,此時為了不驚擾身旁的人,又刻意壓低,倒不似讀著那些魏晉風流,反而像在讀朝廷的奏摺,分外有種滑稽之感。
只是胤禩卻沒笑,對方讀沒一會,卻見他將頭歪向一側,雙眼微闔,似是睡了。
胤禛停了聲音,脫下狐裘給他輕輕蓋上,又怔怔地看了半晌,渾然不知時間流逝。
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在為他尋找名醫好藥,只是無論多好的藥,用在他身上,都如石沉大海,起不了一絲作用,胤禛卻還不死心,甚至派人四處尋訪民間偏方,但凡有一絲希望,便絕不放棄。
“會好的……”手指輕輕摸上他合著的眼睛,帝王喃喃道。
見他睡得香甜,胤禛忍不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