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釧低著頭出去了,少頃引進來一個杏黃衫的人兒。
安畫棠總是穿得很素淨,很俏嫩。宮中的嬪御們大多是顯貴出身,嫡女金枝們最喜歡絳紫、翡翠、寶藍、緗黃這一類鮮豔、厚重且明媚的顏色。因著這些顏色染料名貴,素來著色不易對料子又十分挑剔,是名貴嬌氣的好顏色。
所以她偏偏穿粉紅、杏黃、淡綠的衣裳。人人都以為她小家子氣,是庶女眼皮子淺,襯不得華美衣冠的模樣。可在那些奪目的絢爛華衣之間,正是這樣淺淺淡淡的衣裳,才能讓慕北易看到一眼。看到她溫柔靜默不堪華冠的性子,想起她的庶出身份,想起她小家碧玉的脾氣。才能想起“梁日始照,蕙席歡未極。碧玉奉金盃,淥酒助花色。”這樣的詩句來。
嫡女有嫡女的好,貴女有貴女的好。下女有下女的好,而庶女也有庶女的好。有珍妃珠玉在前,她安畫棠憑什麼不能稱為第二個珍妃。只要像珍妃那樣能生皇子,像眼前這位月貴人一樣,得了子嗣,那還是任她平步青雲。
安畫棠看著月牙坐在小榻上,沉靜怯懦的模樣,只提著自己淡淡鵝黃色的薄紗襦裙,輕輕屈膝:“月貴人萬安。”
月牙一手護著肚子,身子卻站了起來,連忙去扶她:“你是明婕妤的姊妹,你父親如今又新進從二品大員。若論尊貴你全然在我之上,向我行如此大禮,我是……不敢受的。”
安畫棠卻將那禮行了完全,規規矩矩地低了頭:“尊卑是規矩,貴人是貴人,才人是才人。”說著直起身來,含了溫順的笑意,“何況月貴人你如今有了皇嗣,這才是無上的尊貴。”
月牙含羞帶怯地別過頭去,又連忙叫阿釧給安畫棠奉茶,道:“快快請坐。”
安畫棠盈盈笑著,坐在了月牙的下首,輕咳一聲,淺笑道:“咱們同住一宮,月貴人又比我年長。我是個愚鈍的,什麼都不明白,倘若平日裡有什麼得罪的、不會說話的,還請月貴人多多擔待。”
月牙落回位置上去,又將那棉枕墊了腰身,眉眼淺淺一彎,柔柔說:“何以如此謙遜,咱們都是唯熙妃娘娘馬首是瞻,自然是要同氣連枝兒的要好。”說著卻微不可查地輕輕蹙起眉頭,“不知……安才人前來,有何指教?”
安畫棠知道月牙素來膽小卑怯的模樣,梧桐樹下聽了枕春所說的“往事”,已不敢小看月牙。她聽月牙開門見山地問著,便索性答說:“實不相瞞,前來此處是有事相告。月貴人若是敞亮的,我安畫棠也索性和盤托出地說。”
月牙眉尾一抬,示意阿釧退下。
月牙此刻是懷著身孕的,將身旁伺候的人都屏退,是一件十分冒險的事情。安畫棠眉眼間有些詫異,問道:“月貴人倒信得過我?”
“一個歧陽宮,就那麼大。”月牙望著安畫棠,眼神裡有些意味不明的,甚至同病相憐的意味,“信得過信不過,哪裡容得咱們置喙。”
安畫棠偏頭莞爾,肩膀卻鬆了鬆。她輕咳一聲:“我方才在歧陽宮外,聽見我嫡姐姐與她的貼身宮女,說起一件事。說……什麼阿雲、漁女、殺人云雲。”說著輕輕拍了拍胸口,“我聽得這些,嚇得魂飛魄散,依稀之中聽見了月貴人你的名字……”
月牙倒抽一口氣,身子不自覺地往後一靠,差點從位子上滑下來。
安畫棠肉眼可見月牙的臉色瞬間青白起來,便知此事恐怕不假了。
“那是你的嫡姐姐……”月牙努力穩住聲音,“安才人來與我說做甚麼。”
安畫棠聽她這樣問,眼神裡露出了淡淡的真切的嫌意:“旁人不知道,月貴人是知道的。被人日日凌駕在頭上的滋味,是什麼樣子的。”
月牙聞聲,不自覺摸了摸自己曾被扶風郡主掌摑過的臉頰,悽然一笑:“……原來如此。”
安畫棠見她明白,便了然,說道:“我也是有私心的。你如今有身孕,保得住了,陛下才會時刻記得歧陽宮這個來處。陛下既來了,不論是熙妃還是我,都有好處的。我嫡姐姐此人,善於按捺,我不過與你提個醒兒罷了。”
“她若知道了。”月牙眼中頓時柔弱與卑微盡收,輕輕嘆息,“明婕妤此人慧極,扳倒大薛氏,是她一手牽頭引線的。大薛氏害了她一個孩子,她經年累月地記著,狠心恨意地報仇,是個黑白分明的人。若明婕妤知曉你將此事告知與我,你們便會撕破臉面。”
安畫棠咯咯笑起來:“臉面?她使那叫奉先的畜生來咬我,可留了我的臉面?”
月牙看安畫棠脖子上還荼著藥膏,垂下眼睛去,心中已動了心思:“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