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唐抹去額頭上的冷汗,揣著塵拂低頭:“您還有大皇子、二皇子與四皇子呢。您看四皇子,養在熙貴妃膝下尊貴無匹,又是健康聰明的。”
“朕想和小薛氏有個兒子,你不明白的。”
馮唐只得滿口應著:“奴才自然不明白。”當著天子的怒哀至極,他不敢給枕春提好話頭的。只是曾見過的幾回,枕春既待他和氣又尊重,馮唐到底還是敬重這位曾經風華萬端的明婕妤的。他略思索了一番,生怕觸怒了慕北易,才小心翼翼道:“中書省的安舍人還跪在崇明門外頭,寫了一封請恕陳。這已經跪了整整兩日,滴水不沾。這書生文弱,再跪下去怕是要出人命的。”
慕北易肅然,頗是不滿:“安正則這個木魚腦子。他乃為臣,朕本欲往後多提拔他的。如今,他竟為內宮犯下惡行之人請恕,於情於理都是荒唐,叫滿朝文武怎麼看!”
“安舍人與安婕妤到底是同胞兄妹。”馮唐覬著慕北易的臉色,斟酌說道,“恕奴才多嘴一句,血脈至親。安舍人如此做,雖然荒唐,也算情理之中。”
“安家如今二代為臣,政績上卻從來無錯的。”慕北易略是沉吟。
馮唐給慕北易添上熱茶:“那安才人今日陳交的述安婕妤五大罪證,奴才是給您過目?”他又作無心,“安婕妤謀害皇嗣一案,安才人著實添了許多罪證陳詞,事關重大奴才不敢擅自處理。”
“給熙貴妃罷。”慕北易一頓,“你方才說,血脈至親?”
“是,安舍人與安婕妤是親兄妹,打斷骨頭連著筋。陛下自然惱安舍人的纏鬧,不過於安舍人來說這也是親情驅使。”馮唐又說,“陛下今日說去安才人那兒坐坐,這會奴才可要備駕了?”
慕北易闔目,手上的書陳一合:“不去。這幾月暫且都不去了。”
絳河殿門前的雪積了薄薄一層,沒有人掃。枕春身邊的人,都被柳安然跟前得力的緝事首領魏能公公帶走審問了,如今身邊兒留下,唯有蘇白與玉蘭。
雪停的時候,蘇白得了訊息。青果在魏能那兒受刑,吐不出甚麼那些人想聽的話,兩日便嚥氣了。蘇白不敢與枕春講,只能懸著一顆心探聽著殿外的訊息。
枕春脫簪素衣,坐在院子裡,不知為什麼,今年的八重黑龍不綠了。她肩背靠著樹幹上,穿著一件薄薄的襦裙,偏頭看著瑟縮在草叢裡的奉先。
奉先餓壞了,這幾日膳房只送了餿臭的冷飯,它是精細慣了的,一時還在賭氣。奉先不知道的是,整個絳河殿現在已是被廢棄之所,往日的榮華再也不復。
聽聞端木若撞在未央殿的漆金紅柱上,一口氣吊著還未死透,面容盡毀,昏死在尋鹿齋的榻上神魂難回。慕北易忙著給三皇子治喪,並沒有去看過她。
整個永寧宮縈繞著一種慘白的氛圍,宮娥的哀哭聲與內侍們的靜默讓周遭更加陰沉。枕春在冰冷的石墩上坐了一會兒,忽聽外頭響起了步履重重的響聲。
蘇白與玉蘭對換了一個眼神,上前將枕春扶起來,擋在她的身前。
少頃便見魏能等一行人進了絳河殿,一群內侍入了偏殿暖閣,將枕春的衣物、首飾盡數搜撿出來。魏能將枕春的婕妤位份的禮服、一宮主位的玉印,收進盒子裡,才開啟一卷金色的聖旨:“安婕妤……接旨罷。”
枕春不跪,她望著魏能,淡淡道:“我知道,這事兒的結果定然是精心籌備如了熙貴妃的意的。我沒做過,我不認。”
魏能一甩塵拂,傅粉的雪白臉上浮出一絲淡淡笑意,尖銳的聲音傳來:“安婕妤不認,也得認。來人!”
兩個內侍上前,抽出佩刀,立時抽出鈍重的刀鞘砰砰幾聲抽打在枕春的膝彎兒。枕春吃痛,被抽得身子一個趔趄,匍匐在地,手掌在粗糲的地上擦出一片烏血。
“安婕妤,這不就是認了嗎?”魏能開啟聖旨,點了口脂的嘴唇厲聲宣讀起來。
絳河殿婕妤安氏,謀害皇嗣,心思歹毒,罪不可恕。念其侍奉已久,今廢黜位份貶為庶人,遷居別苑不得復出。
枕春喉結一動,推開蘇白與玉蘭的手,站起身來,冷冷笑道“不得復出?是誰如此狠的心思……不肯讓我死個清淨?!要把我貶到冷宮這樣的地方受盡屈辱?”
魏能陰測測笑起來,輕言歡聲道:“安庶人這是什麼話?這還是你父兄在朝為官,上摺子為您請的恩典。不然以熙貴妃娘娘清明徹查之下,上陳的您確鑿的罪證……您如今早已五馬分屍了呢。多虧您的長兄安正則,在前朝跪了兩天一夜,才換來陛下鬆口留您這條……賤命。嘖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