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若輕輕矮了矮身:“三日前還聽了太后娘娘訓斥,今日她老人家卻不怎麼說話的。說是偶爾腹痛乾嘔,想來是病勢有些纏綿,又吃著藥脾胃難受,故而不適。”說著眼下看著四下,“姐姐侍奉仔細些,若當真是風熱風寒,也要仔細自個兒病倒。”
“知道了。”枕春頷首,提裙進了鳳儀宮。
今日天氣有些陰沉,濛濛的光團在大殿之中,只照見殿中的磚瓦漆黑油光。太后身側的掌事女官素念朝枕春略行一禮:“勞請明貴儀小主隨奴婢來。”
“有勞姑姑。”枕春隨著她亦步亦趨往著暖閣走,嗅見空氣中淡淡的有一股藥味。那味道若有若無的,使人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素念打起了鮮紅的珠簾,再慢慢撥開了一層厚重的帷幔,朝著雕花清漆高榻上的人回道:“娘娘,明貴儀前來侍疾了。”
榻上那個雍容的女人有些陰沉,慢抹了抹額邊的青絲,略略掃了枕春一眼,卻咳嗽起來。素念連忙落了簾子過去撫太后:“您快休息。”
“太后娘娘今日瞧著起色倒是好,聞前頭出去的端木貴人說,您身子好了許多了。”枕春施施然拜了下去,略藏微蹙的眉頭。
莊懿太后素來不喜枕春自以聰明的模樣,嫌色看了一眼,卻沒有力氣責備。她輕輕喘息,無聲無息地又臥了下去。這便是病得有些纏綿了,或許是因為時節轉圜,或是如今溫氏不如薛氏勢盛,她熬盡心血。枕春心裡卻不曾小看莊懿太后的,眼前這位熬過了前朝詭譎風波,鬥過了傾城絕代的少師貴妃,還去母奪子將慕北易拱上了帝王之位的女人。
如今身患病痛,老態盡顯,這病勢倒是來得很急的。枕春心下計量,低眉順眼地立在一邊。
“娘娘,藥好了。”宮娥進來悄悄道。
枕春接過藥碗,一壁斂裙,坐在了床榻邊。她先是輕輕嚐了一口,直覺得那湯藥苦澀不堪,便吹得溫熱:“娘娘請。”
莊懿太后抿得兩口,便別過身子,
素念勸道:“娘娘到底飲完這藥吧,榮妃娘娘心中還掛記著娘娘呢。”
莊懿太后聽得扶風郡主的事情,怕她如今被大小薛氏欺負,強打精神又將那藥碗吃完。枕春淨了手,又溫溫順順上前,伺候太后吃了一碗廚房特意供上的筒骨紅棗的高湯。
鳳儀宮昏昏沉沉陰陰暗暗的,枕春侍奉得小心謹慎,只覺得十分壓抑。平日裡說話的也就兩個近身的大宮女與素念姑姑,早上天不亮便得過來立規矩,鳳儀宮落匙前才能走。這幾日侍奉下來,枕春整個人昏昏沉沉的,身上十分難受。
好不容易捱過三日,出了那鳳儀宮的門口,才覺得氣通順了些。
扶著蘇白走在宮道上,蕭瑟的秋風吹得枕春腦仁兒有些疼。
“小主這些日子倒是辛苦,待回去好好休養幾日也莫要勞心勞力了。”蘇白見枕春這幾日下來臉色略有些發青,自然是心疼。
枕春輕輕拍了拍胸口,覺得心中憋悶,道:“無事無事,傳輦吧。”
這一路搖搖行行,無端惹得心下血氣湧動,近了永寧宮當頭的風一吹。好在小喜子激靈,在門口便候著了,迎著枕春往棲雲軒去,玉蘭又忙不迭給枕春披上了一件金繡梅花披風,才挨著內廳坐了。枕春手握著几案,直覺頭暈目眩,袖口裡抽出一張素月白色的輕紗帕子,捂著口上,不察便嘔出一口血來。
“小主!”蘇白頗是驚駭,輕呼一聲。臉上雖是那般可怕顏色,手上卻連忙將門窗關了起來。
玉蘭見得枕春嘴角滑落的血痕,眼眶頓時紅了:“小主不過侍了幾日疾,怎便吐血了。可是那太后娘娘患的可是甚麼疫病會傳染人的?”
枕春這一口血嘔得出來,眼花繚亂,直能聽見自個兒心口砰砰跳著的聲音。她輕喘了一聲,嘶啞道:“甚麼疫病,旁人都好好的。快去請……”
“請高太醫。”小喜子介面,“奴才知道了,小主您可快去榻上歇著,省得又冷著熱著。”
枕春眼前顛旋,十分難捱,勉力點頭由著蘇白撫在榻上,昏昏沉沉眠了一會兒。待醒來時,高樂已在外頭候著了。
“高太醫……”
“太后鳳體欠安,小主侍疾上心,偶感風寒也是常事。眼下小主傳了微臣前來診脈,微臣自當盡力。”
這話一說,枕春便放下心來。高樂不說她嘔血之事,只說偶感風寒,也算是識時務。
蘇白在旁為高樂奉了茶飲,才露出憂慮的神情:“方才小主昏睡時候,高太醫已為小主診了脈。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