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紵舞要身量輕盈的貌美女子著雪白衣裳雪白鞋履,頭上簪白雪玉樓的牡丹,還要手挽雪白披帛而舞。舞時如雀如雲,是十分妙曼的舞蹈。臣妾昨日孕中夢兆,覺得自個兒如在雲端之上,今日倒十分想看看這舞蹈呢。”
馮唐卻露出了幾分為難,低頭道:“靜婕妤娘娘,這回教坊只排了曲歌,倒未曾排舞……”
慕北易寬慰道:“你若想看舞,下回宴時,讓歌姬們排了再演罷了。”
連月陽手撫小腹,笑意淺淡,只溫婉回道:“不過臣妾倒知道宮中有人能作此舞。”
“竟有此人?”慕北易聽連月陽將這舞蹈說得美妙,也生出兩分好奇心。
連月陽將眼光輕輕朝著柳安然一遞,慢條斯理道:“也不是別人,正是棲雲軒的明貴儀。”
祺淑妃聞聲眉頭一斂,帶了兩分不悅:“明貴儀往日不顯山露水,何時還會跳舞了?這跳舞唱歌的,也不過是如陛下所說,那是歌姬做的事情罷了。”
柳安然得了連月陽的眼神,攥緊帕子,哪裡有不明白的。她便思慮一番,迎著祺淑妃的不悅,在座下起身,遠遠回道:“陛下、各位娘娘,此事嬪妾是知道的。嬪妾與明貴儀是手帕交,幼時明貴儀的母家似乎請過李九娘做安府閨學西席。若要論起來,明貴儀倒算是半個公孫氏舞的後人了。”
第九十七章 白紵
前李朝有一位天下第一舞人公孫氏,曾被天下文人墨客讚頌追捧,留下無數描寫她傾國舞姿與錦衣玉容的華藻篇章。歌舞營生本都是下女,偏偏公孫氏憑著絕倫技藝成為了一位天子座上賓,公孫氏門下的舞人也成了舞者尊貴的象徵。李朝覆滅之後,公孫氏在戰亂中喪生,門下的七位女子弟將她的舞藝傳承下去。這李九娘便是其中一位。枕春的母家陽陵侯府曾有恩於李九娘,李九娘也曾時時拜訪大小塗氏,客居過安家幾天。若說跳舞,李九娘也曾指點過枕春,不過枕春幼時頑劣,學了幾日便作罷了。
如今柳安然提起此事,卻說得有鼻子有眼,甚麼“公孫氏舞后人”讓在座貴勳們都期待起來。
慕永鉞朗笑一聲,半笑著奇道:“陛下的後宮藏龍臥虎。臣看書時曾讀到,這公孫氏是天下舞藝第一人,前無故人後無來者,便是太真貴妃在世也要認個第二。正是——霍如羿射九日,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這天地為之久低昂的遺風,陛下不打算讓臣下瞧瞧?”
扶風郡主不以為意,輕輕撅了噘嘴,出言對慕北易道:“表哥,《白紵舞》臣妾少時在家中也看過。父親宴請親朋,便要挑選幾個美豔歌姬獻舞。這舞講究的是身姿妖冶,舞時流津散面勾魂攝魄,身上飾著波光凌凌的彩珠,邊舞邊敬賓客以酒水。明貴儀身為天子宮妃作此舞,莫不是與那些下女一般了?”
祺淑妃應道:“臣妾看,還是傳幾個舞姬的好。”
慕北易不置可否,正要開口。
連月陽脆生生撫著小腹道:“榮昭儀娘娘貴為郡主,孃家朱門大戶,多有宴席。想來娘娘少時見的舞姬是為了取悅賓客而舞,故而要敬賓客以酒水。可但凡讀過書史的人都曉得,公孫氏的舞是為藝而舞,舞的是盛世氣象。”說著她倒羞赧起來,“臣妾沒有讀過書,卻也知道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這樣的詩句。可見文人墨客與藝人的舞,同賓客舞女的舞是不同的。所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天家貴胄自然講究的是高雅舞藝而非取悅,不然與虛凰假鳳的便是一般平庸了。”
扶風郡主自然不傻,全然明白這是在暗譏她溫氏一族並非世襲貴族,而是半路依靠莊懿太后顯赫罷了。正是一拍几案,想要嘲諷幾句連月陽的卑微出身:“你放肆……”
“臣下以為是了。”慕永鉞摩挲下頜,帶了玩味興致,自徑道,“《李朝雜錄》中說,玄宗奏音律、公孫氏起舞,吳畫聖點丹青、張伯高狂草都是前朝盛世之景。可見天子、舞人、畫者、墨客於風雅之事上並無分別。這一流的舞人是詩中佳人畫中仙子,末流的舞人才是下女。陛下的宮妃想來都是一流的才是。”
“這……”扶風郡主語塞。
連月陽索性已經得罪扶風郡主,不差那麼多,便緊追一句:“臣妾到底是夢兆,或是腹中孩子想看此舞呢。”
話已至此,慕北易亦被勾起幾分探尋之心,喚馮唐:“傳教坊,請明貴儀來作《白紵舞》。”
眾人皆被這一番爭論引起好奇心,都將眼神望向臺側,等著這“公孫氏舞”的後人明貴儀前來作舞。
先來的卻是虛無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