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數日看下來倒是個中用的,由此便留著了。”
那個叫月牙的宮女聽兩人提起,便依依拜下來,奉出一隻梨花木的食盒:“咱們小主時時掛記明嬪小主,親手下廚蒸的這糯米紅棗糕。這樣的紅棗是蒸的軟軟甜甜的,宮裡御膳房不定都有這樣的手藝。由此可見二位小主情深,尋常人哪裡比得。明嬪小主請用——”說著便將那糕點齊眉奉上。
枕春聽她說話果然熨帖,實在叫人心裡舒服。這幾句又奉承了自個兒又讚了柳安然,便嚐了一塊兒,果然是好極。便又看那叫月牙的宮女一身粉色窄裙,笑得甜甜的果然端正,眼睛彎彎的好似月牙般:“姐姐得用就好,往後便要小心了。”說著將腕兒上一隻手串賞給了月牙,“好好伺候你們熙嬪小主,必得衷心才行。”
那月牙得乖收下,卻不驕躁,恭敬謝了恩。
二人又親暱說得一會兒話。旋即便有宮中教坊送來的伶人登臺唱曲演戲。
先有散妓歌女排了兩場多見的“天落霓裳羽衣舞”與“婆羅門舞”。趁著看爛舊舞,在座也推杯換盞或說了許多新事趣事。少頃便有演戲來看。首一出便是女兒家愛看的《桃花扇》,說的風流故事。這次第,歡歌飲宴,也不知何人排的一出哀江南。先才好好的,沒幾句便笙簫漸起,霎時黑雲掠過,天色似乎也黯淡陰沉許多。那飾演蘇崑生的老伶有些年歲,瞧著比話本中的更老,雙鬢是花白,眼角是皺褶。他一拂袖,一抬靴,開口時聲音如泣如訴,悲歌響徹雨荷水榭,繁花聞之低頭。有緩笳輕鼓——
“俺曾見,金陵玉樹鶯聲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那三句次第嗚咽,唱著悲憤之處,平生故人萬里之遠,回首愛恨如煙雲。歡喜痛苦俱在彈指之間,敗落時看富貴,孤身時看舊愛,是肝腸寸斷,唯有蒼白哀哭的腔調。嗚呼再三,只有一味衰老的嘆息,眼前有一生喜怒哀樂走馬而過。
“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過風流覺,把五十年興亡看飽。那烏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鳳凰臺,棲梟鳥!殘山夢最真,舊境丟難掉……”
枕春聽著酸楚,心下低落。抬眼朝座上一看,慕北易臉上冷靜卻未惱怒,只著若有所思地沉默。倒是一旁側坐著卻捧著肚子的皇貴妃施氏,不知是哪句觸動柔腸,竟聽得眼眶泛紅。生生一句“樓塌了”,讓她難以捱過,用絹子捂著嘴,隱隱哭泣起來。
第四十九章 教坊
都說女子孕中易喜易怒,施氏也算起過朱樓、宴過賓客的榮耀。想來戲中的滋味,那樣惶恐擔驚受怕,她定嘗過幾分。慕北易見她感懷,叫停教坊:“怎的好好時節,唱些這樣的戲。”
“臣妾一時傷心。”施氏眼角還有晶瑩,食了一隻酸果子,說,“如今怎麼不唱那些《牆頭馬上》這樣歡喜結局的,好端端唱哀江南,使人怎麼不難受。臣妾心中痛著,陛下還不打發了這些伶人才好!”
祺淑妃見這樣情景,遂溫言道:“倒也不怪這些伶人,咱們陛下是素來寬仁的。何況皇貴妃娘娘聽得傷心,可不是唱得好嗎?如今教坊許久無新戲新曲,一時著急排些舊歌舞戲目也是有。”
慕北易雖見施氏落淚也不忍,到底那老伶人唱的真切精湛,便問:“如今排戲的內官何在?”
馮唐卻道:“先帝酷愛戲曲歌舞,有設男伶散妓樂工各百人。自陛下登基後鮮少傳歌舞演戲娛性,老伶多已遣散,數載又未招新。各位樂工本是太常寺供職,自教坊挪出歸屬掖庭,如今人少,而有輕慢。”
慕北易略一沉吟,便說:“風流隨故事,笑語合新聲。盛世無非禮與樂,教坊現在雖不隸屬前朝,到底也是皇家體面。這下總要著人重新充實才好。”
祺淑妃裙上織金的雀翎一閃:“這倒好,陛下問著了。珍婉儀自小熟練琴箏琵琶,還師從前朝教坊寫曲子的李先生,可不是最好的嗎?陛下大可讓珍婉儀去挑選散妓新伶,還能選幾位作詞譜曲寫故事的先生。”
施氏臉色微涼,喃喃說得句甚麼,才朗聲道:“不過琴箏,六宮各位嬪御們哪個不會幾分。祺淑妃的意思,是隻有珍婉儀才算熟練,旁的都是裝模作樣的?”便靠在椅背上,噙著不屑笑意,“有趣。”
“朕著不過一說。”慕北易指腹叩著案,“明嬪以為如何?”
枕春遭這麼一喊,訕訕站起身來,四下環顧一週。祺淑妃自然想事事包攬到她薛氏一族名下,掌握了教坊不就等於掌握了宮樂命脈。往後宴席、祭祀哪樣不清楚。事情已讓天子惦記上了,若不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