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生兒育女,然後等著兒女生兒育女,再生兒育女無窮盡也。
若是沒有愛的人,嫁給皇帝或乞丐,到底有什麼分別。
“安枕春——”宮監捧著名稱念她名字。
她轉過神來,低著頭跟著領路的嬤嬤進了御元殿。
御元殿裝飾華麗,金闕飛簷,無處不在彰顯氣派尊貴。殿上紅漆一看便是新刷的,想來殿選也是大事,應籌備了好些時候。隔著五六十步,依稀得見金屏半遮。殿正中坐著身形頎健的年輕男子,皂衣滾龍裳,戴通天冠,十分威嚴之態。一旁華服婦人鬢有微霜,想來便是莊懿太后。再次下首,得見一著紺色金繡錦衣的麗人,頭飾吐翠孔雀猶顯華貴,頸項之間掩著一串碧寶項鍊,足足有一百來顆,定是祺淑妃了。
枕春依著規矩低頭上前,復行大禮。
宮監念道:“正四品尚書省左丞安青山之女……”
“啟稟陛下——”一首領太監模樣打扮內侍從殿外急急進來,叩首道,“陛下緊要的那書陳已遞過來了。”
上首之人略一沉吟:“這便去看罷。”轉而向莊懿太后道,聲音低低的“母后,這已是東苑最後一批,朕以為便如此罷。待午膳後,再看傳西苑的便是。”
莊懿太后聲音便是慈祥柔和許多,道:“便是要緊的政事,也不必太急。這東苑的一個都未選,總不能全要了西苑的,也不妥帖。”言下之意那西苑住的女子出身不高,不如選了東苑的好。說罷了,莊懿太后緩緩靠在軟墊上,一個眼神看向祺淑妃。
祺淑妃一壁垂首,一壁婉婉附聲:“臣妾也覺得如此。”
“聽母后的。便是……”慕北易拂袖匆匆一指,“這個罷。馮唐,擺駕。”
便有內侍隨從數十人,簇擁著慕北易風一般的出去了。
待走得不見影子,才聽內侍宣讀:“正四品尚書省左丞安青山之女安枕春,年十五,留用。”
枕春頭也未來得及抬起來,便又叩了下去。
待出了御元殿,微冷的春風一吹,枕春才有點回過滋味來,惶惶然發覺背後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父親所說天子並非耽於後宮燕嬉之人,今日倒也覺出兩分。到底連容貌也沒瞧見。若是個好看的便罷了,若是個凶神惡煞的往後豈不折磨。
不不不,說不得白頭宮女說玄宗,往後不會再見。既不會再見,便也不折磨了。
她胡思亂想,定定隨著宮人折出頤仁宮,卻也沒回東苑,直直出了右銀臺門。桃花與木棉早已將東西收拾好,在馬車旁等枕春了。
“賀喜小姐!”還未走進,桃花便迎了上來,笑嘻嘻道,“我便知道以咱們小姐驚鴻之姿,定能中選!”
木棉揹著包袱,張嘴也想說什麼,未想還未開口便是哭了。
“這是做什麼,教人看見了便不好了。”枕春抽了絹子給她抹眼淚。
“奴婢本也替小姐高興。”木棉慌忙將眼淚擦了,“方才奴婢同桃花在門外候著,見著位小姐被人拖了出來。那位小姐您之前也見過,是著作郎家的三小姐,聽聞在殿前失儀,教天子賞了杖,如花似玉的人兒,半條命都沒了。奴婢心中看著害怕,咱們小姐以後……”
枕春笑道:“這些話莫要亂說,陛下是明君,想來不會草率量刑,不必害怕。”
這話她說得是十分沒底氣的。
三人拉著手說了一會兒話,也不便耽擱,遂上了馬車。走了一會兒,枕春撩起腥紅色的車簾往回看。只見春日裡蓬勃花絮紛飛,遠遠作別那高聳入雲的華貴皇庭,晴朗乾坤下,明亮莊嚴,讓人仰望。
待回了安府,已到了傍晚,卻是另外一番光景。安府門口早已候著許多人,紅色燈籠掛在門前頭,如丹色光河溢位喜氣。枕春剛一下車,便聽見安府人齊齊下拜行禮之聲:“賀喜小主。”
一番再見,竟惹雙親拭淚,枕春同父母兄弟一道進府,便用晚膳。
許是在家中住的最後幾日,今日的晚膳比尋常豐盛許多。枕春往前愛吃一道七星湯丸,因著安府家規甚嚴,常常不能多吃。如今倒是一人給她填幾個,未幾小碗便滿了出來。
枕春笑說:“便是好吃歡喜,這一頓也吃不下這麼許多。”
塗氏便又給她添了兩個:“往後宮裡的膳食不知是否和口,這兩日便多吃些,往後便不知甚麼時候才能吃到了。”
安靈均道:“以幼妹之姿,往後若是青雲通途,回家省親也是有的。若回不來,待哥入伍掙了功名,天天將這湯丸送去給你用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