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表情都被怔仲蓋過,盧氏張了張嘴,試圖說些什麼出來,卻只能發出斷斷續續的幾個字音,“你在……說……什麼……”
韓厲輕呵一聲,道:“景嵐,你聽見了。”
沒等遺玉細細琢磨他話裡的意思,盧氏便一個轉身扭過頭去,背對著韓厲,身形異常的僵硬,聲音亦然:
“剛才的話,我只當從沒聽到過。”
“可是我會一直記得,我說過,”韓厲的聲音帶著些得償所願的輕鬆,“這些年來,我常常會想,若我在離京之前,有把這句話說出口,那我至少不會在知道你嫁作人婦之後,整整後悔了十八年。可我又慶幸自己沒有說出口,不然我該靠什麼支撐二十一年。”
早在少年相伴時,便心生愛慕,青梅竹馬近水樓臺,一直以為那輪明月會是自已的,可誰知到頭來,卻是水中望月,一場空夢。
“那年帶著你和平陽他們所贈之物,我先是去了南方,正值亂世,天下義軍甚多,可多是於力有餘,於財卻不足之流,我便想要藉著那筆錢財發家,介時再招兵買馬,於是我改名換姓之後,因年輕氣盛,第一筆買賣便是跑了西北臨洲,帶著上萬兩銀子的貨物,一路上劫道看並未少見,可都有驚無險地過去,近兩個月的路程,眼看就要到達,卻在沙路上遇到了一夥沙匪……那些人不是劫道者,是一群殺人如麻的惡人,他們武功不高,兇狠卻十足……我在受了些傷後,幸運地逃掉了,丟下了貨物,還有那些僱來的人命,活像只喪家犬。”
他語調平緩地講述著自己過往的經歷,盧氏仍舊背對著他,但遺玉可以看出,她在認真聽著。
“你知道嗎,在西北商道上最多的不是商人和馬匹還有貨物,而是匪。我帶著傷縱馬跑了半日,出了沙地便再無力氣趕路,卻又遇上另一夥沙匪,這些人許是今日得了大手,便沒有殺我,而是連人帶馬一同帶回了寨中……後來,身無分文、又不識途的我,在那前不著村,後不落店的地方,為了話命,成了他們中的一員。”
韓厲將自已如何變成了一名沙匪的事情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可遺玉卻聽出他話裡談談的無奈。
“誰知在那匪窩裡一待,便是半年,”他毫不避諱讓盧氏知道那段黑暗的過去,“我殺過人,很多,有匪,但更多的是旅人,在飽嘗了那段血腥的日子,我慶幸我沒有迷失,因為我時刻記得要重振韓家,重新正大光明地站在你的面前。”
“半年後,早就攢夠了路費並且識途的我,離開了匪寨,同那些亡命之徒有了些情分,他們並未攔我。重新回到南方,好在剩下那筆被我秘藏起來的財物並未遺失,我把所有的東西都變賣成錢財,買了大量的美酒和糧食,僱了一小隊人馬,重新朝西北商路而去。”
聽到這裡,盧氏喉中發出一聲悶響,韓厲話語停頓,似是在等她說些什麼,可見她沒繼續出聲,便又講了下去:
“因做了半年的匪,我知道怎樣在偏僻的沙路和隱蔽的山林中避開劫掠,安全地抵達了我之前待過的匪寨……如此又過了半年,我便成了那座寨子的當家主事,期間我救了不少被其他匪窩劫掠,逼迫的走投無路商旅,人在最危難的時候,抓住的那根稻草,會讓他記上一輩子,藉此我慢慢培養起自己的心腹,開始有計劃地吞併其他的匪寨,為避免竭澤而漁。對過往商旅行勒非殺……兩年過去,我主事的那座暮雲寨已在整條西北商道上,佔據了一席之地。”
遺玉記起,房喬在龍泉鎮就說過這麼一段,韓厲靠著盧氏和平陽所贈財物,在西北商道上招攬匪盜,猖獗橫行,卻不想,其中竟有這番波折和原由,他這麼坦誠地對盧氏講了,也不怕引起她的反感,倒讓仍對他沒什麼好感的遺玉,高看了一分。
“當時李家勢大,就在我滿心盤算著如何投靠之時,卻得知了你嫁人的訊息,又過了一些時日,我剛剛同李家接上線,他們卻已經佔了長安,改了這天下所屬。”韓厲自嘲一笑,“我似乎總是慢上那麼一步,聽我說了這麼多廢話,也不知你會不會不耐煩,只是不說這些,我便沒法子向你解釋後面發生的事。”
“……你說。”盧氏總算是開口講了兩個字,聽聲音,已經是冷靜了下來。
韓厲的聲音變得有些飄忽,他回憶起一些事來:
“害的我家破人亡的前朝覆滅,心繫的女子又嫁做人婦,李唐初建,高祖又恢復了包括我韓家在內許多被前朝汙損計程車族名譽,我先前那股子建業之心便淡去,將暮雲寨託給兄弟,獨自到了長安城。呵呵,你一定不知道,我在京中住了兩年,宅子就買在房府附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