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蘇瑾一微怔。頭又支得高了些,想了想又問,“那,徽州那邊……”
陸仲晗輕笑,許是太冷的緣故,復又躺下來。身影被床板檔住,看不到人影,蘇瑾亦平躺下來。然後便聽到低醇的聲音自床側傳來,他說,“徽州地事,你只當作不知。”
頓了好一會兒,又自床板下傳來一聲含笑的聲音,“一切有我,別怕。”
蘇瑾輕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徽州的事,她當作不知。這是將她的責任全部攬了去。將她推到完全不知情的境地,由他承擔全部的責任……在暗紅的光線內,她忽然笑了笑。腦中那些紛亂的念頭,似是都消失了一般,不知何時沉沉睡去。
次日醒來時,睜開眼便是一片清白透紅的光線,蘇瑾一剎那的失神,呼地坐起身子。下意向床前地上掃了一眼,那裡只餘下泛著青白光線的青磚地面,顯然那人已早早起了床。
外頭鳥雀嘰嘰喳喳叫得歡快,香燭味兒已淡了下去,空氣中有一股含著泥土腥氣的凌烈氣息。是雪的味道。
蘇瑾趕忙翻身下床,剛穿戴停當,外間便傳來腳步聲,緊隨而來的是一般食物香氣。
她挑簾看去,陸仲晗正端著托盤走到當門正間兒的桌前,聽見動靜,扭頭看來,看見她一臉惺忪的模樣,輕笑,“睡得好麼?”
蘇瑾囧得無地自容,這些日子常氏和常夫人不止一次在她耳邊嘮叨為**該如何如何,新婚第一日她便起晚了,還叫男人準備早飯……雖然在她熟悉的世界這沒什麼,可……
她訕笑兩聲,趕忙表明自己的態度,“你放著,這些我來便好。”
陸仲晗將碗筷擺好,偏頭輕笑,“你會麼?”
蘇瑾又是一陣尷尬,這麼簡單的事兒,以她家的家境,她必然會做這些事地。可事實上,她確實不會。雖然不算什麼難事,可沒做過,自然不會。
只得又訕笑道,“不會可以學嘛。”一邊走到桌前,掃到桌上的早飯,她愣了下。
桌上只有兩隻白瓷碗,碗中那不是她昨日吃過的糯米圓子麼?看樣子不象新煮的,湊近還能聞到一股焦糊的味道。疑惑看向陸仲晗,他頭偏了一下,錯開她的目光,“先湊合吃些,飯後我去請個廚娘。”
蘇瑾笑起來,原來他也不會。大家都不會,誰也不嫌誰。蘇瑾霎時放鬆了許多,連連擺手,“不須請,年後不是要去忻州麼?也沒多少日子了,不會就學嘛。”
說著挑簾進了裡間兒,當窗梳洗。
雖然早飯有些糊了,一向挑嘴的她,卻吃得極香甜,一邊吃,一邊以眼神調侃對方,陸仲晗被她笑得赫然,再次提議,“飯後去請個廚娘如何?”
蘇瑾嘴裡含著湯園,連連搖頭。收起笑意,正色道,“女子合當主持中饋,操持家務,這些事自當是我來做。不要你操心,安心讀書便是。”
陸仲晗含笑看著她,眼睛卻盯在她那雙纖細白晰的手上,雖然沒說話,表達的意思卻是不贊同。
蘇瑾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將手舉起來,在他眼前晃了兩下,笑道,“放心,我學東西是極快地。嗯……頭兩日不是還有擺喜宴餘下的吃食麼?”說完站起身子,收拾碗筷,又笑道,“就這麼說定了。”
抱著碗筷便要出去。
陸仲晗一把拉住她,將碗筷自她手中取過來,輕笑道,“自午飯起,再施展你地本事。”說著指指外面,“下雪了,水冷呢。”
蘇瑾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確實,陰沉了好幾日的天氣,終於下雪了,這雪還不小,想到那刺骨的冰水,她不由的打了個哆嗦。
陸仲晗看看她身上單薄的衣衫,笑道,“去添件衣衫,我去去便來。”
蘇瑾點頭,等看他走出正房,往西廂房一側的廚房走去,身影消失不見,才回裡間將丁氏所贈的繡花羊毛小襖翻出來,又換了雙羊皮小靴子,走到當門,斜靠在門柱上看雪景。
約有五寸厚的白雪將院子罩得一片素白,有幾隻鳥雀在地上枝頭跳躍,在雪地上留下淡不可見的印跡,遠處又有哪家迎親嫁娶的人家,放起了炮竹,聲聲脆響,在昨日之前,她聽到這些聲音,心頭是煩燥和惶恐,而現在,這一切終於與她無關了。
她鬧哄哄的生活,如這雪後的幽靜的小院一般,霎時安靜下來。那些困擾她的猶豫,和往左不是,往右亦不對的迷茫通通都散去。餘下的只有選擇過後的安寧,和未來要面對的……有可能的責難。但那些責難也許在很久之後才到來,不是麼?最起碼現在她安寧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