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有一扇很窄很窄的小門,這便是極不起眼的江氏醫館的門面。
不管是誰,只要踏進這家醫館的大門,就要走過這條長長的歪歪扭扭的巷子,都要走很長的一段路。
高勝寒沒有撐傘,走在泥濘的小徑上,身後是一串淺淺的腳印。
門是開著的,高勝寒站在門口,外面是一片迷茫的雨霧。
門內,一個小女孩手執墨黑的小炭枝,垂下頭一筆一筆地,在一片粗糙的紙上寫寫畫畫,彷彿在畫著一些對她相當重要的物事。
她就坐在進門的位置,屋子裡一片漆黑,或許也只有這個位置才能照進一點光亮,她時而寫寫畫畫時而停下手中的炭筆,看著外面的淅淅瀝瀝的雨絲髮呆,彷彿已經看得出神。
她的身子枯瘦而矮小,遠遠看過去只不過是個七八歲的孩子,只是當她抬起頭的時候,她的眼神空洞而無神,她的臉看來就像是個風乾了。
那女孩似乎沒有覺察到站在門口的陌生人,又埋著頭作自己的畫,她的長髮遮住了大半張畫紙,高勝寒看不出她在畫些什麼。
屋裡傳來一陣輕微的咳嗽聲。
“篤篤篤!”高勝寒叩了叩門,屋子不大,站在門口一覽無餘,他也大不必如此,江郎中抬頭就看到門外的高勝寒,有些愕然,“是你?”
高勝寒點了點頭,江郎中將他讓進了屋裡。
江郎中身上只穿著件單薄的短衫褲,卻將一件長衫搭在肩膀上。
他的臉眼裡帶著血絲,顯見得很久都沒有睡好,可是他的精神除了略微詫異外,看起來卻不壞,神情也很鎮定,和白日相見時並沒有什麼兩樣。
江郎中起身點亮了油燈,燈光晃動,屋子裡陡然亮了不少,卻反而更顯得陰森可怖。
因為這時小女孩已經停止作畫。
高勝寒發現小女孩抬頭看他的時候,她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慘白如紙,就這麼定定地看著他。
他的目光注視在那副未成的畫作之上,高勝寒甚至很好奇她究竟在畫些什麼。
小女孩的手和她臉一樣已經被凍得發紅,但她的神色似乎一點也不在乎。
江郎中搖了搖頭,從裡屋的櫃子裡拿出一大摞畫紙放在桌上,高勝寒信手拈來一張看來,畫的卻是一個男子的頭像,圓臉略胖,短鬚長眼,相貌平平無奇,並無什麼讓人一看就記住的過人之處。
高勝寒又取來一張看去,這也是一張男人的畫像,小女孩雖畫工簡單,但依稀能看出這這幅畫是一位相貌俊朗的年輕公子,鼻樑高挺,稜角分明,臉色冷峻,他的手中還持有一把長劍。
高勝寒對此也不以為意,忽然他的目光注視到畫中長劍的劍柄之上,竟然畫了一顆碩大的寶石!
畫中這人似曾相識,卓鴻遠!
再定眼看去,越看越像!
高勝寒心中奇怪,拿過畫紙,一張張仔細看過去,竟然在每一張之上都是兩個人的畫像,非此即彼!
高勝寒心中不解,遂問道:“先生,這是為何?”
江郎中長嘆了口氣,這才說道:“冤孽呀!”
江郎中又取來兩幅圖說道,“這畫中的兩人一個是她的親生父親,另一個老夫也不得而知…”
“她的父親?”高勝寒有些愕然,心中莫名有一種不祥的感覺。
江郎中又說道:“沒錯,這人就是琴兒的父親,我與他父親生前相熟,他本是沈府的一個巡夜的更夫,可惜他兩個月前突然死在了巷子裡,是被人割下了頭顱…兇手至今逍遙法外,從那天起,琴兒就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除了畫畫還是畫畫…”
江郎中的眼神忽然黯淡下來,亦如這屋內將近油盡的油燈。
其實,這並非一個太適合寫寫畫畫的地方,但她還是固執地畫下去,這是一個尋常小孩不該有的倔強和專注!
無論颳風下雨,她只是一直坐在門口的位置,任每天來醫館看病的人形形色色如潮擦過,她仍是低著頭專心一意的繼續畫著畫著,從未說過半句話。
這一次,她手中的畫作即將完作,當高勝寒側身從女孩筆端看下去的時候,心中不由得陡然一沉!
畫中人一如既往的俊朗冷漠,但她在畫長劍的時候,她的手分明在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