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信是:“和我共享我的幻想和王國的,白天有窗外的雲和天,晚上有星星和月亮,下雨的時候有無邊的雨絲和窗前的落葉。”
他再問:“誰和你共享你的'生活'?”
回信只有一句話:“你問得太多了!”
就這樣,他們在通訊裡捉迷藏,他越追得緊,她就越躲得快。可是,她越躲得快,他對她越產生出一種更強烈的感情和好奇心。鑑於她近乎頑皮和捉弄的回信,他開始武斷的認定她只是個少女,並且,逐漸在腦子裡為她塑了一個像。這像是他所喜歡的那種典型:大而清秀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和小巧的嘴,圓圓的臉,帶著一種超俗的美。他一天比一天更崇拜於自己所塑造的這個竹齡的像,每當他收到了她的信,在潛意識裡,他總把這個像和信混揉在一起看。他開始在信中透露他的感情,最初是含蓄的、試探的,但她技巧的迴避了他。於是,一天,他衝動的寫了幾句話給她:“你對我一直是個謎,我不能責備你過分隱瞞的不公平,在情感上我不敢苛求什麼,假如有一天我發現你是一個老醜的女人,請相信我仍然將貢奉我這份片面的感情!”
這封信終於引出了一封稍帶感情色彩的信:“你把感情投錯了地方,但你令我感動。我自己都不知道你的感情是不是真正'片面'的,看了你的信使我想流淚,如果想維持我們的友誼,請別再對我要求比友誼更深的感情,我早已喪失可以談戀愛的資格了!”
“她結過婚?”這是高磊最大的恐懼和疑問。可是,由她的信看來,她卻不像一個結過婚的女人。所謂“喪失談戀愛的資格”是何所指?看樣子謎是越來越猜不透了。他決定要找一個機會去打破這個疑團,他回了一封簡短的信:“我將不再要求任何分外的感情,但請讓那'片面'的感情繼續'片面'下去!”
同時,他上了一個簽呈給他工作的公司,請求調到北部來工作,他的簽呈被批准了,這也是他今天能夠置身在這客廳裡的原因。事先他沒有給竹齡任何通知,存心要給她一個措手不及,免得她避開。而現在,當他坐在這小客廳裡,他更加肯定了他的揣測,她只是一個頑皮的少女,一切的“謎”,不過是故意的捉弄他而已。紙門被拉開了一條小縫,他緊張的轉過身子,以為是竹齡出來了。但,只是給他開門的小女孩,睜著一對好奇的大眼睛望著他。他招了招手,女孩走了進來,他對她友善的笑笑,溫和的問:“你幾歲?”
小女孩用手比了一個七,高磊又問:“你有幾個姐姐?”
“三個。”
“你二姐在讀書嗎?”
“不!二姐不讀書,三姐讀。”小女孩說。
“你二姐已經畢業了嗎?”他不能控制自己的打聽著。
“嗨!這樣打聽別人的事未免過分吧!”一個清脆的聲音突然響起來,高磊吃驚的轉過頭去,立即覺得眼前一亮,果然是個少女,名副其實的少女,比他預計的更年輕,大概只有十八、九歲。但卻完全不同於他為她塑的像,這是個活潑的、明朗的少女,濃濃的眉毛,高而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比他想象中的更美,但沒有他想象中那份秀氣和脫俗。不知為了什麼,這樣乍一見面,他竟感到有點失望,這完全不是他心目中的她,他感到似乎被誰欺騙了一般,很迷茫,也很惆悵。站起身來,他近於勉強的笑了一下:“你是程──小姐?”他明知故問。
“是的,你大概就是高磊吧?”她卻直呼他的名字,一面毫不掩飾的打量著他。這使他渾身不舒服,他忽然覺得沒有什麼話好說,那個和他在信中暢談文藝、詩詞和哲學的女孩已經消失了,這個在他身邊的大膽而美麗的女孩是那麼世故,那麼普通,在任何社交場合裡他都可以找得到,而他想象中的竹齡卻是世間少有的!
“你不該預先不通知就來!”她直率的說。
“很抱歉,因為一個偶然的機會出差到臺北,所以順便來看看!”他撒謊,因為他不願說出是為她而千方百計調到臺北來的。
“你這樣突然的跑來,恐怕很難達到你的目的,我姐姐的脾氣很彆扭,我想她不會願意見你的!”
“甚麼?你不是──程竹齡?”他詫異的問道。
她笑了,笑得很特別。
“不!當然不是!她是我們家的哲學家。你認為我會有耐心和一個未見過面的人通訊到一年半之久?不過,我們全家都知道你,我是受姐姐之託來告訴你,她希望你保持你的夢想,她也願意保持她的夢想,所以,她不願意和你見面!”
高磊沉默的坐在那兒,這樣的口氣倒像是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