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雄”之勢。這一微妙的局面未能引起人們應有的關注,原因是老舍並不處於全域性之中的“亮點”。而當我們在鎂光燈刺眼的閃爍之餘稍微去注視一下老舍時,則或許會產生一些有趣的思考。讓我們理清一下思路,再做幾個簡單的結論。 首先我們來看,在所謂“魯郭茅巴老曹”這六大巨頭之中,老舍明顯是個“異類”。魯郭茅3位都是“五四”新文學的開創者,吶喊的吶喊,涅槃的涅槃,為人生的為人生。巴金可說是五四精神在小說領域的代表,一句“我控訴”,就喚起了多少熱血青年的心。他描寫魯迅式的“吃人”,追求郭沫若式的“新生”,學習茅盾式的“三部曲”而發揚光大。曹禺則是“五四”精神在話劇領域的代表,雖然主觀上沒有那麼強烈的“五四”創作思想,但是他的每一部劇作都正好呼應了時代對新文學話劇的要求。他的《雷雨》被解讀成話劇裡的《家》,他的《日出》被解讀成話劇裡的《子夜》,他自己也心甘情願追隨新文學的車輪一同前進。這5人中,從學者、思想家、理論家,到詩人、小說家、劇作家、散文家,應有盡有,按照中國人的“數字審美學”,已經可以組成一個圓滿的“五虎將”陣容。可人們不知從何時起,非要加進一個老舍才覺得“六六大順”。殊不知,老舍跟他們,用老舍式的話說:“是八杆子也打不著的親戚”。彷彿推選6大高僧,混進了一位老道,雖然也是出家人,但唸的根本不是一本經。看看名字就覺得彆扭,人家的名字都有比較深刻的意義,“魯迅”是“雖魯而迅”,“沫若”是家鄉之二水,“茅盾”是戴了草帽的“矛盾”,“巴金”是“巴枯寧和克魯泡特金”,“曹禺”是“萬分”(雖然他們本人未必承認)。只有這個“老舍”,是取本名“舒慶春”的“舒”字的一半。看字面,既不新潮又無深意,是“五百年的舊房子”還是“一年四季開粥廠”呢?不管哪個意思,都透著俗,這是一個標準的舊派文人的筆名,當然比起什麼“泣珠生”、“春來瘦”一類的名字要高雅大方多了。 老舍跟其他5位大師最大的區別在於,他不是吃“五四”飯的。雖然六巨頭中他是惟一生長在“五四”運動策源地的正宗北京人,但他彷彿身處風暴眼,那風暴跟他沒關係。“五四”時期那七八年,老舍忙著養家餬口,當過一陣小學校長,還當過一陣勸學員。後來雖然到燕京大學旁聽過,但那是為了給出國混事打基礎,他跟大學裡的風潮、派系基本上沒瓜葛。想要用“五四”給老舍臉上貼金是比較困難的,老舍在1957年寫了一篇《“五四”給了我什麼》,想給自己貼點金,可是囉嗦了半天,都是人人能說的廢話,無非是“五四”讓他懂得了反帝反封建和使用白話文。我們頂多可以說一句他是“五四”運動的支持者。但這也很難講,因為後來老舍成為大作家後,除了在官樣場合,他很少提到“五四”。老舍在對待“五四”的態度上,跟一個普通的北京市民是極其相似的:熱烈擁護,堅決支援,但到底擁護的支援的是什麼玩意,自己並不大清楚。 老舍殺入文壇,也跟別人不一樣。老舍一不為什麼主義,二不湊什麼熱鬧,三沒有什麼集團。他1924年到1929年在倫敦大學的東方學院教書,閒居無事,就在一本練習本上寫著玩,寫完了便乘興寄給《小說月報》。沒想到一出手就“文章驚海內”,不幾天就“書札到公卿”。幾部大作問世後,他輾轉回到祖國,一上岸才知道,自己已然是著名作家,幽默大師了。他的創作態度好像是“遊戲消遣”式的,但他又與鴛鴦蝴蝶派不同。鴛鴦蝴蝶派一是成幫結夥,二是愛趕時髦湊熱鬧,三是立場多變。而老舍雖然朋友滿天下,但不入幫,不結黨,除非形勢所迫,不參與別人發起的什麼運動,而且一貫以自己的思想指導自己的創作,很少隨波逐流。他就這樣誤打誤撞地成了新文學的小說大師,文學界和他自己都順理成章地接受了這一現實,沒有人覺得有什麼不和諧。 然而若是單獨看看老舍的前兩部作品——《老張的哲學》和《趙子曰》,假如老舍不再繼續寫作的話,那麼僅憑這兩部小說,完全可以把老舍列入鴛鴦蝴蝶派的“滑稽小說家”中去。當然,這是比較高階的滑稽。假如老舍的這兩部小說不是發表在《小說月報》,而是發表在《紅玫瑰》或《新聞報》的話,那麼老舍無疑就是鴛鴦蝴蝶派新一代的滑稽小說領袖。在二三十年代之交,鴛鴦蝴蝶派的創作中心開始由南向北轉移,新一代的北方作家以改革的姿態成為大眾讀物領袖。在社會言情小說方面出現了張恨水,在武俠小說方面出現了還珠樓主,在滑稽小說方面出現了耿小的。耿小的雖然也號稱是“含淚的笑”,但跟老舍比,氣派和技巧都相差不止一籌。老舍能讓人笑得捧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