輛摩托,旁邊聚著些年輕男子在七嘴八舌地叫嚷什麼,似乎是圍成一圈把什麼圍在裡面。中田來了興致,決定上前瞧瞧,沒準會發現什麼稀罕物。
湊近一看,原來是年輕男子們圍著正中間一個人在拳打腳踢。多數人赤手空拳,但見一人手持鐵鏈,也有人拿著狀如警棍的黑棍。頭髮大多染成金色或褐色,衣著各所不一:敞胸的半袖衫、T恤、背心。還有的肩頭有刺青。倒在地上捱打挨踢的也是同樣打扮同樣年齡。中田用傘尖“嗑嗑”敲著柏油地面走近時,幾個人回頭投以銳利的目光,見是一個面目和善的老者,遂解除了戒心。
“老頭兒,別過來,去那邊。”一人說。
中田並不理會,徑自走到跟前。倒地的似乎有血從口中流出。
“出血了,那樣要死人的。”中田說。
此言一出,一夥人沉默下來。
“喂喂,老頭兒,連你一塊兒除掉算了!”拿鐵鏈的終於開口道。“一個人也是殺兩人也是砍,反正是麻煩一場!”
“不能無緣無故地殺人!”中田說。
“不能無緣無故地殺人!”有人模仿中田,旁邊幾人發出笑聲。
“我們自有我們的緣故,有緣有故才這麼幹的。殺也罷不殺也罷與你何干!快開啟那把破傘趁還沒下雨走開!”另一個說。
倒地的人蠕動身體,一個光頭用沉重的工地皮鞋狠踢他的肋骨。
中田閉上眼睛。他感到自己體內正有什麼靜靜上湧,那是自己無法遏止的東西。他有點兒想吐。刺死瓊尼·沃克時的記憶倏然浮現在他的腦際。刀捅進對方胸口時的感觸仍真切地留在他的手心。關係性,中田想道。莫非這也是荻田所說的一種關係性?鰻魚→刀→瓊尼·沃克。那夥人聲音扭曲走調,分辨不清了。加之有高速公路上傳來的不間斷的車輪聲混雜其間,形成莫名其妙的聲響。心臟大幅收縮,將血液送往全身每個部位。夜色將他包攏。
中田抬頭望天,爾後徐徐撐開傘,遮在頭頂,小心翼翼退後幾步,同那夥人拉開距離。他四下看了看,又後退幾步。看得那夥人笑了。
“這老頭兒,真有他的,”一個人說,“還真打起傘來了!”
然而他們的笑聲未能持續下去——突然有滑溜溜的陌生物自天而降,打在腳下的地面,發出“吧唧吧唧”奇妙的聲音。那夥人不再踢打圍在中間的獵獲物,一個接一個抬頭望天。天空不見雲影,然而有什麼從天空一角連連掉下。一開始零零星星,旋即數量增多,轉眼之間便劈頭蓋腦一瀉而下。掉下的東西長約三厘米,烏黑烏黑,在停車場燈光照射下,看上去如光燦燦的黑雪。這不吉祥的黑雪樣的東西落在那夥人肩上臂上脖頸上,就勢貼住不動。他們用手抓扯,但輕易扯不下來。
“螞蟥!”一個說道。
聽得此聲,一夥人齊聲喊著什麼,穿過停車場往衛生間跑去。中途有個人撞在朝通道駛來的小型車上,好在車開得慢,似乎沒受重傷。金髮年輕人倒在地上,而後站起來一巴掌狠狠砸在車頭上,衝著司機一頓大罵,但也再沒鬧騰什麼,拖著腳向衛生間奔去。
螞蟥劈頭蓋腦下了一陣子,之後漸漸變小,停了下來。中田收攏傘,抖掉傘上的螞蟥,去看那個倒地的人的情況,無奈周圍螞蟥堆積如山,怎麼也近前不得。倒地的人也差點兒被螞蟥埋了起來。細看之下,那人眼皮裂了,血從那裡流出,牙也好像斷了。中田應付不來,只好去叫人。他返回餐廳,告訴店員說停車場一角有個青年男子受傷躺倒。“再不叫警察,說不定死掉。”中田說。
過不一會兒,中田找到一個肯捎他去神戶的卡車司機。一個睡眼惺鬆的二十幾歲小夥子,梳馬尾辮,戴耳環,頭戴中日Dragons棒球帽,一個人邊吸菸邊看漫畫週刊。身穿花花綠綠的夏威夷衫,腳蹬一雙大號耐克鞋,個頭不很高,菸灰被他毫不遲疑地彈進吃剩下的拉麵湯裡。他定定地看著中田的臉,有些不耐煩地點了下頭:“可以呀,坐就坐吧。你很像我那阿爺,打扮啦,說話怪怪的腔調啦……最後徹底糊塗了,前不久死的。”
用不到早上就到神戶,他說。他往神戶一家百貨商店送傢俱。開出停車場時見到一場撞車事故,來了幾輛警車,紅色警燈來回旋轉,警察們揮舞手電筒疏匯出入停車場的車輛。事故不很嚴重,但有幾輛車頭尾撞成一串。輕型客貨兩用車一側塌坑了,小轎車尾燈碎了。司機開窗伸出頭同警察交談幾句,又關上車窗。
“天上掉下成筐成簍的螞蟥,”司機冷漠地說,“又被車輪碾碎,路面溜滑溜,方向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