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得及發生那些故事。她的心開始鮮血淋漓地匍匐前進。是不是出沒深夜的女子就是這樣。習慣在夜裡慢慢收拾白日的傷口。但倘若夜也有傷口呢。
墓碑上的青春。
【初】
男子帶著一臉乾淨的微笑。溫柔地說要帶她走。跳上那輛寬大的機車。私奔。流離失所。細微的塵埃顆粒鑽進她敏感的面板。收拾起歇斯底里的驕傲。跟著他走。單薄的絲質紗衣。瑟縮在風裡的緊張匆忙。蹲在地上。該死的膽囊劇烈的疼痛撕扯著她。大口大口喝著冰水。潔白而幼稚的臉孔掛上蠟黃的顏色而失去她這個年紀該有的明媚。
男人經常在夜晚把發動機轟得震耳欲聾留下她離去。他說如果有一天他死在車上。至少可以不讓她看到那具陳橫的屍首。她躺在床上。精神恍惚。床邊放著他出門前倒好的水和兩盒煙。遠看起來。床淒冷得讓人悲傷。心像一條衰弱的白棉布。意外地感到自己的堅強其實不夠用。意外地對自己失望。天黑得那麼厲害像永遠都不會再亮了。這樣也好。明不明天都無所謂了。月光神經質地劈在臉上。她像是個興奮的幽靈。
【終】
厚重的門被重重敲響的時候。她正伸出被窩裡的一隻手。撫摸空氣。空氣冰冷劃破掌心。她開啟門。刺鼻的血腥味撲面而來。他們說他死在公路上。他們滿手是血。長久封存的疼痛。瞬間轟然倒塌吱嘎作響。她站起身。仰起頭喝一大口冰水再吐出去。剎那間慰藉若即若離。所有華麗而決裂的曖昧。在她呼嘯而過的暴虐中熄滅。原以為赤裸裸的寵幸終將變成華麗的篇章。不想卻只是無疾終的片段。飄然掠過。
那團帶著紅色頭盔趴下身體飛馳而過的火在她眼前晃晃悠悠。以搖,搖欲墜的姿態。被判死刑的靈魂痛苦地掙扎著離去。支離破碎成華麗的屍體。骨頭鬆軟坍塌。殘破的生活讓思維過早地放空乾涸。她脫離痛苦大聲哭泣。神經裡不再有任何關於那個男子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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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節:作(zuō)
她拖著行李回了家。在母親驚恐的目光中使勁地把那些骯髒的行李袋往房間裡拽。拽不動。裡面裝滿他的頭盔和那輛火紅機車的殘骸。光潔明亮的地板在身後留下幾道灰黑的印記。一直留著。沒怎麼幹淨過。
她開始容身於恐懼中。強迫自己狠狠收斂起撕扯著的傷口。傷感。絕望。把一切寂滅。混合夾雜著乾枯的血腥味和濃重汽油味的暗紅色。沉重地壓在頭上又恍然摘下。
偶爾抱著被撞的面目全非的頭盔。呆坐在他的墓碑前。痴痴地流些溫熱的淚水。全無知覺。她用沉默的方式祭奠死去的戀人。摩擦著血流的記憶。咿咿呀呀呻吟著那些他曾經說過的話。攥緊袖口。拼命擦拭黑白相片裡那張堅定的笑臉。新鮮的還未長出雜草的墓碑裡。滲出血紅色的鬼魂。貪婪地抓住她的手不放。露出猙獰耳皎潔的牙齒虛假地說著不朽不朽。
她胡亂塗抹掉臉上的脂粉。撕下牢牢粘在眼皮上的假睫毛。使勁瞪大眼睛卻無論如何都流不出一滴淚。那卑微的唯一還活著的纏綿啊。為何落到如此頹敗的田地。她用力咬住下嘴唇。有鮮紅的血滲出。她俯下身。用那明晃晃的血色親吻冰涼的墓碑。印上去。快速風乾。形成久不退卻的吻。那滿心的傷痛啊。卻無論怎樣都刻不出。微風吹動。墓碑周圍飄過潮溼新鮮的青草的芳香和野花的味道。他的影子恍恍惚惚出現在眼前。微笑著親吻她的額頭。將大段大段漫延滋長的絕望遺棄在半空中。牽住她說要帶她走。選擇去地獄或者天堂。說吧。別忸怩著身體躲在這涼薄的墓碑後了吧。被風一吹。了無痕跡。
一個男子帶著一臉乾淨的微笑。溫柔說要帶她走。一如當初。
作(zuō)。
【初】
落寞消沉的茂名路。散發著妓女身上廉價香水的怪味。尖銳地刺穿來來往往路人的鼻腔。小酒吧的服務生歹毒而逼真地把客人生拉硬拽進去。背離這條路殘留的詩意。她深深地低下頭。雙手插進口袋。快速穿越直抵不遠處的家門。鑽進去。消失不見。
她是上海女人中很典型的作(zuō)女。從不工作。父親會定期從國外寄錢給她。獨自住在弄堂的老房子裡。消瘦的身體。尖銳的下巴。細長蒼白暴露著藍色血管的手指。帶著不可一世的歹毒。站在人群的邊緣。與整個世界離散。談過幾場可有可無的戀愛。殘暴地禍害著已經擁有的和永遠無法得到的。最終背離所有感情。獨自面對。
那個陰暗又有些潮溼的房間地板踩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