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人不說暗話,今日阮家人自然是一個都跑不脫的,你若老老實實地交出來,還能給家人留個全屍,有甚麼餘孽逃脫出去——只要不姓阮,那末是不是阮家人,不過也就一句話的事,你若是還不願行個方便——”
他嘿嘿笑道,“你瞧見了麼,這是你的愛妻,你的愛子——”
阮慈是瞧不見的,她也不想瞧見,她矮著身子,藏在陰影中往外逃去,身後突然有光照來,她心中一驚,猛地撲到地上,裝作屍體,那兵士舉著燈走了出來,懶洋洋地照了一圈,又回了空地裡,隱約可聽見他的聲音,“沒什麼,外頭還有人沒死,也無妨的,再過幾個時辰,漸漸就都死得透了。”
嬉笑聲、磨刀聲、逼供聲、慘叫聲,在這石窟上空迴盪不休,阮慈像是墜入了一個極清醒的噩夢中,茫然不知該逃往何處,狸奴躥進石窟後就不知去了哪裡,這裡有光,它的眼珠不再發亮,倒比在黑暗中更難尋找。
有了那兵士的驚嚇,她不敢再起身走路,只好手腳並用,順著來路往回爬去,青光瑩瑩,觸目都是熟悉的面孔,二夫人的婢女小吉、小祥,十三堂兄……
二夫人院中的家人都在這裡,阮慈本已逐漸麻木的情緒又緊張起來,她生怕自己下一刻便看見阮容,卻又不自覺看得極為仔細,也怕錯過了她,逐個檢視過去時,手上突然一頓,輕嘆道,“二伯母……”
“嗬嗬……”她雖說的小聲,但許是被聲音刺激,躺在地上的中年女子吃力地抬起頭來,她滿面血汙,若不是阮慈和她極為熟悉,錯眼幾乎認不出來。這便是昨日還神氣活現、說一不二的二夫人。“慈、慈姑?”
阮慈嚥下口中驚呼,跪下身想攙扶她,低聲道,“二伯母,是我,別喊叫。”
她的聲音極是細微,二夫人也不知聽清了沒有,阮慈扶她不動,只覺得二夫人沉甸甸的,好像一塊死肉,她心下又難過又害怕,忍不住顫聲問,“家裡出了內奸,是不是?”
二夫人想要說話,卻沒有力氣,只是輕輕搖頭,一臉將要謝世的樣子。
阮慈和二夫人關係一向不冷不熱,她和阮容年歲相差不多,身為養女卻在內院長大,從小便十分親厚,但兩人容色相當,二夫人卻一向嫌她分了阮容的風頭,阮慈知道她多次和大伯父提議,要將自己送走。她在二夫人面前一向賠著小心,很有幾分忌憚,此時勉強抱著二夫人的肩膀,卻是悽惶之至,恨不能放聲大哭,低聲道,“二伯母,能不能等等我,我不想一個人死。”
二夫人呼吸漸重,突然抬起手,一把抓住阮慈,輕聲說,“別哭!”
她氣息極低,時斷時續,聲音又輕又淺,阮慈側耳才能聽清,只語調還帶著幾分果斷,是阮慈熟悉的味道。“別怕。”
她緊緊抓著阮慈,“別怪自己……活下去。”
別怪自己?阮慈心中疑雲滿布,只還未來得及細問,二夫人就鬆開抓著她的手,指了指前方,“拿符……去那裡。”
又往自己胸前探去,“帶著路上吃……”
一語未畢,她喉嚨裡‘咯咯’連聲,氣息漸弱,在阮慈懷裡沒了呼吸。
阮慈抖著手輕輕將她放下,伸手往二夫人衣襟一探,卻沒摸到木符,只抽了個荷包出來,她心中卻是因此一動:是了,她之前不敢出去,不就因為符力耗盡了無以為繼麼?這裡有許多木符,縱不能都取走,帶上十餘枚也是個路。
而且,木符都是佩好在身的,等閒不會遺失,這麼多人都死了,木符也好好地佩在身上,二夫人身上的木符不見了,自然是有人取走——阮容不在這裡,也不在空地處,她是不是取了母親的木符,往二夫人指的洞口逃去了?
她精神大振,忙從屍體身上摘取木符,唯恐光芒變化,被兵士注意,隔了幾個人摘取一個,心中默默唸道,“小竹、堂兄,你們在天之靈多加保佑,將來我要給你們報仇。”
一思及此,她不顧風險,又往另外一片石壁爬了過去,剛才她在那群人背後,只看得到大伯父、堂兄等人,均已滿面血痕,狼狽至極,只是卻未見仇人真顏,既然要報仇,那麼總要看清仇人的臉。
剛爬到一半,突然有個毛茸茸的東西從她腳上踩過去,阮慈駭得幾乎大叫起來,往地上一趴,裝起死來,那東西擦著她躥到身前,一雙眼珠熒黃透亮——卻是剛才不知跑到何處去的狸奴。
阮慈心跳如鼓,喘了好幾口氣才勉強平復,她指著狸奴無聲地宣洩著自己的憤怒,狸奴又哪裡懂得?一歪頭從阮慈懷裡叼出一片木符,往遠處跳去,跑了幾步,回頭望著阮慈,有了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