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今日的利休,卻始終不動聲色,不驚不乍。利休恐是暗喑自詡,能將我豐臣秀吉玩弄於股掌之上?若真如此,實不可容忍——秀吉終於變成了獅子,不過他仍裝成柔順的羊,道:“利休啊,你大概也察覺了吧,出事了。”
“出事?”
“嗯,所以我想問問你,搞個清楚。”
“在下惶恐得很。”
“不不,你甚有見識,不愧是利休居士,可是,這不過是你我的看法,世人不見得會認同。”
“不無可能。”
“為慎重起見,我想親口問你:你可知大德寺金毛閣山門上安置有你的木像?”
利休心中一緊:終於來了!他懷著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心情道:“在下已知。”
“那誰安置的?”
“古溪和尚被流放至九州時,在下曾請求大人赦免他。”
“對,有這事。”
“那時古溪和尚和春屋、玉甫等長老,認為在下積了陰德,就刻了在下的木像。”
“此事,長老們先徵得你的同意了?”
“這……提過。”
“你可有明確拒絕?”
利休不敢再說下去。他已看穿秀吉的心思,若出言不慎,便會把大德寺的長老們也牽連進來。
“是拒絕還是答應?”
“這……在下認為沒有大礙,便答應了。”
“那麼,是你答應讓他們建的了?”秀吉的聲音逐漸肅冷得令人驚心,“治部和官內法印也聽到了吧?大德寺的長老們為感謝利休而刻了木像,並把它裝飾于山門樓上,此事得到了居士的允許……明白了!”秀吉說著,又轉向利休:“此事在公卿中引起了軒然大波。”
利休默默看著秀吉,若秀吉說他不遜或者傲慢,則可全力反駁,可秀吉並未提到這些。寺院的木雕不過是些裝飾,因此,可隨意雕刻花鳥蟲魚於其上,給利休弄個木像裝飾在那裡,有何不妥?若引起謠言,只要馬上把它取下來即可。可是,秀吉卻似蓄意已久。
“眾人說,你想讓敕使自你穿鞋的木像下經過。”
“這……”
“哼!我完全明白你的心思,可是世人並不把這當成你的罪過,而是當成我的過錯,說關白太寵利休了,竟允他行此無禮之事,以後大慨會讓你像清盛人道和北條氏那樣忤逆犯上。這些說法,我豈能置之不理?你說呢,宮內法印?”
“是!”前田玄以回答。
“利休你可懂?好,我有命令,你們仔細聽著!”
“是!”石田三成回答。
“利休!”秀吉一改聲氣,挺起胸膛,“在大德寺山門樓上,放著一個無職無分、著雪鞋、拄柺杖的木像,這便是大不敬,因此,我要沒收先前給你的茶室,令你明日離開京城,到堺港去待命。”
利休笑了。
“三成!你馬上去金毛閣拆下木像,拖到聚樂第大門前,處以釘刑。”
“遵命!”
“官內法印!你去大德寺,嚴命與此事有關的長老們閉門思過,等我命令。我會將此事稟報天子。否則,豐臣秀吉的勤皇生涯會留下大汙點。”
利休默默凝視著秀吉。正如先前所料,二人的互相憎惡終於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在此短兵相接之時,連三成和前田玄以也都面面相覷,沒有插嘴的餘地。
“明白嗎,利休?”秀吉嚴厲地盯著他,“你馬上去堺港,閉門思過。”
“遵命!”利休沉著地施了一禮,“請大人見諒。”言罷起身離去,自然而傲岸,一副行雲流水之態。
“大人!”等利休離開,玄以先道,“居士沒有辯解,也沒有道歉,就此離開了……”
“哈哈,別擔心!”秀吉臉色蒼白,“如果他老老實實閉門思過,我自會饒他一命。”
“可是,在下覺得他無一絲悔意。”
“哈哈。和我爭的結局如何,他不會不明。你們就遵我的命令,把木像處以釘刑!”
“可是,”三成道,“偏袒居士的大名也很多,萬一出亂子……”
“好生處理即可,不用擔心。”秀吉低聲道,“你們以為我真惱了?”
“大人是說……”
“不!豐臣秀吉不會真正生利休的氣,只是挫挫那廝的傲氣罷了。我要假裝惱火,等他害怕得要切腹了,再饒他一命再好不過。”
“哦……”
“怎可殺他?這有損我對茶道的摯愛。不必擔心,我自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