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淌著一腳泥水,齊達從稻田裡齊腰的稻禾裡走上來,挽著衣袖的手臂上淨是被稻禾劃開的口子,白皙的手臂上絲絲紅痕,極是打眼。
“大人,您可真不像那些官兒。”旁邊的佃農趙大壯捧著水盆巾帕過來,一邊忍不住道。
齊達接過趙大壯手裡的水盆,彎下腰去擦臉洗手,隨口問了句,“哦,哪裡不像?”
趙大壯憨憨的摸著腦袋,壯著膽子道:“和氣,大人待我們比那些官兒和氣。”
“是嗎?”齊達臉埋在打溼的巾帕裡——剛剛在稻田裡鑽太久了感覺全身都毛刺刺的,極不舒服。現在條件有限,他也只能讓自己臉舒服舒服了。
“是的!”也許是說開了頭,趙大壯接下去的話也利索起來,“小人在這裡做了這麼多年,從來沒見過那個大人像大人您這樣親自下田的。”
齊達放下手裡的巾帕,“那有什麼,我原本也是農家子弟,少時貧苦,這些事都是做慣了的。”晃了晃腳上的草鞋,“說來你也許不信,我腳上這雙草鞋,還是我自己打的呢。”
趙大壯明顯不信的瞪著那雙看上去就很是細密結實的稻草草鞋,然後又看看一身溫雅中帶著幾許高高在上的氣派的齊達。草鞋不稀奇,可是穿在這樣一個少年得意的官員腳上,而且還是由他親手編織出來的,那可就太稀奇了!
雖然覺得齊達十有八九是在吃牛,但趙大壯還是吭哧吭哧的捧場道:“大人您可,可真是厲害!”頓了頓,覺得光光一個“厲害”不足以表現出自己對齊達的崇敬,又喋喋道:“大人真不愧是讀書人出身的,小人以前曾聽人說過一句話‘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大人一定就是這樣的吧!雖然大人只讀過書,可是看大人又能下地,又能編鞋,好生厲害!”
齊達有些好笑的看著趙大壯一臉諂媚的樣子,驚奇自己居然猜得出他大概心思並且有幾分理解,“哪有什麼厲害不厲害的啊,人都是被逼的。逼到了那個地步,再不厲害的人也會厲害起來的。”這句話說的確實是他的真心話,可謂是兩世人生的經驗總結。
趙大壯雖然斗大的字都不識一個,但作為藉田佃農裡的頭頭,和司農寺官員打交道多了,因此對於這些官員的情緒變化再敏感不過。隱隱聽出了齊達話語中的唏噓之意,趙大壯趕緊轉移話題,問出了自己一直埋藏在心底的疑問:“對了,大人,這南方來的野稻和咱們的稻子這樣交叉著種在一起真的能種出好稻子來嗎?那好稻子是怎麼個好法呢?”
所謂南方野稻就是齊達讓張華從交州那裡送過來的野生稻禾。齊達想著自己既然進了司農寺,總要做點事情。鑑於這裡水稻產量每畝不過五六百斤,頂破天也不到八百,與齊達前世種慣了的雜交水稻相差實在太大,於是齊達便想著看看自己能不能搗鼓出一個良種來。
雜交水稻的話,他就不想了。畢竟,那是科學家才做得出的玩意兒。他雖然讀書了識字了還考上科舉當官了,但也改變不了他還是個農民大老粗的事實,而這二者之間的距離,只怕絲毫不亞於自己從前世到這裡的距離。
不過,雖然心頭打鼓,但是齊達面上還是作出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來。有句話不是說“要想騙過別人就要先騙過自己”嗎,所以齊達信心十足的答趙大壯道:“當然能種出好稻子。新的稻穀,別的不說,就是這禾苗都要矮上幾分,沒那麼容易被風吹倒。而且,如果育種成功的話,一畝地最少可以種出一千斤稻穀出來。”
“真的?”趙大壯一臉驚喜的看著齊達。對於別的事情,譬如剛才的編草鞋的事情,他可能還認為齊達是在吹牛。可是這件事,他還真不敢隨便質疑齊達。畢竟,齊達可是主管這方面的官員,而且,看他剛才在水田裡的那番作為,分明對農事所知甚深,所以絕不可能是在亂放厥詞。
齊達微笑著點頭,心頭卻在後悔會不會海口誇的過大了。要是傳出去卻不兌現,自己只怕就不要再想升官了,說不定還要被給罷官那就虧了。
趙大壯是真心歡喜。他家雖然是為天子種藉田,春種稻谷秋下麥,可是自家卻從來沒的米飯吃飽過。如果真的是按照齊達的說話,那他家以後說不定也可以吃上白米飯了。出於這樣的心思,趙大壯心甘情願的奉承道:“要真是那樣的話,等到大人的種子育出來了,天下蒼生都要仰賴大人吃飯了。”
“這卻是高看我了,八字還沒有一撇呢。”齊達淡淡的看了趙大壯一眼,這種話也敢講,到底是無心的還是有意?
這個念頭在心頭稍稍一轉,齊達便坐在田埂上開